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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和埃伦的谈话

88.和埃伦的谈话

和阿什礼的谈话使斯佳丽感到轻快不少。无论如何,看到往昔的朋友能振作起来总是件好事, 哪怕她可能因此不得不和梅拉妮分离一段时间了。

整个下午斯佳丽都和梅丽待在一块儿, 说话、做事还有逗弄小博。一岁半的小博已经能说不少句子,逗得梅拉妮笑个不停。看着小博的笑脸, 斯佳丽对于前世的儿女们不禁生出淡淡的思念。韦德和埃拉也许不会再有了――或许埃拉会由苏艾伦生出来?斯佳丽想象了一下有着苏艾伦特征的小埃拉, 使劲甩了甩头。不过, 波妮也许还能够回到她的身边?前世斯佳丽最喜欢的孩子就是波妮了,这个处处像她、被瑞特宠得无法无天却最终坠马而死的小姑娘。上帝既然这么仁慈宽允了她重生的奇迹, 那么斯佳丽是否可以盼望心爱的小女儿同样来到自己身边?

暂且按下这个目前看来还遥遥无期的念头, 斯佳丽将注意力转回梅丽身上。这辈子因为一直在塔拉安胎, 也没有受那么多劳累的缘故,梅拉妮的身体状况比她印象里强多了。想尽办法帮她补身子, 总算有点用!可梅丽现在又要和阿什礼去北方――唉,能留下梅丽该多好。不过,斯佳丽清楚这也就是想想罢了。她还在琢磨着在他们临行前非逼着梅丽找个大夫仔细看看不可,尤其要问问梅丽的身子能不能再怀一胎――斯佳丽知道梅丽一直有这个心愿。然而前世小产留给她的心里阴影太重, 只要大夫说上一句危险,斯佳丽怎么也得给阿什礼耳提面命上八百遍。

下午的时光显得温馨舒适,但这样轻松愉快的气氛仅仅维持到了晚餐之前。埃伦与杰拉尔德在日落前回来了,分别亲吻了大女儿的面颊,然后各自在餐桌旁落在。全家在埃伦的带领下向上帝做着餐前祈祷。斯佳丽敷衍地回了父亲几句话,心事重重地做完了祈祷,其中好几处词句都是记不清含混过去的。她显得心不在焉,准备进行的谈话让她心里沉甸甸的。晚餐开始了。埃伦似乎察觉了她的异常。母亲好几次投来疑惑的目光,斯佳丽都摇头示意自己没事。无论怎样,吃完饭再说。尽管她此刻味同嚼蜡。

埃伦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端庄,举手投足间有一种高雅的气质,斯佳丽曾深深迷恋过母亲那种气质,因为两辈子她都不明白母亲是怎么做到的。但现在她不会再羡慕那种南方贵妇人的风度了,因为她已经真正弄清楚了自己想要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斯佳丽边吃饭心里边犯嘀咕,杰拉尔德的大嗓门,埃伦的柔声细语,卡琳和凯瑟琳的窃窃私语,还有苏艾伦高声向梅丽炫耀弗兰克写来的信――一切仿佛没什么不同嘛!就好像她在亚特兰大的离经叛道行为不存在似的。妈妈神色如常,一脸平静,但斯佳丽知道她肯定收到信了。因此,埃伦刚刚放下餐具,斯佳丽便紧跟着站起来说:“我吃完了。”

埃伦冲她点点头,转身走向账房的方向。斯佳丽跟了上去,惴惴不安却强作镇定。和阿什礼的交流给了她一点温暖坚定的信心,但事到临头她无法不紧张。

“斯佳丽。”埃伦在账房木桌后的那张椅子落座,从烛台旁的几本书中取出夹着的信,声音一如既往地轻柔坚定,“你好像有话要和我说。”

斯佳丽定了定神。

“是的,我想……我们应该谈谈。”

“关于亚特兰大还是关于你?”埃伦温和地询问道,同时展开那封信,但目光一直注视着她,里面流露出的忧虑与关切使斯佳丽的心为之一颤,“我想你也需要一场谈话,我注意到你状态不太好。”

“是――嘛。”斯佳丽勉强笑了笑,她在自己不久前才坐过的那张沙发上落座,对着埃伦的方向。双肘撑在膝盖上,手仿佛是想盖住脸,但又觉得这个动作太过软弱于是中断了,改为交握着搭在下巴处,“我还以为是您有话和我说,我想肯定会有人给您写信的。我以为您会问我点什么。”

“如果你想说点什么,我很乐意听。”埃伦说道,她的目光正爱抚着她,“我听说亚特兰大气氛很紧张,斯佳丽,你实在不应该把大山姆遣返回来的。”

“啊。”斯佳丽料不到母亲第一句话问的竟是这个,她有些尴尬地抓了抓脸,“我以为家里会更需要他。”

“听起来你并不把自己的贡献当回事,斯佳丽?”埃伦平静地说道,但斯佳丽分明感受到一种严厉,“你需要山姆保护你――我一直很想告诉你,斯佳丽,你做的已经足够多,甚至是太多了。你把自己逼得太紧,给了自己太多的责任和压力,而这些本来应该是我们处理的事。”

“够了。”斯佳丽低声道,这种关爱令她颤抖的同时给了她更多的压迫,她烦躁地说道,“我们能不提这个吗?妈妈,那是我应该做的,而我能做到。我本来以为你该问我点别的,比如我怎么上街和男人谈生意,怎么买下一家木材厂――”埃伦这么关心她,而不是责问她,真叫她感到难堪。够了,温情的戏码先停一停,让我们来谈谈紧要的事。

埃伦沉默了片刻。

“好。”片刻后她柔声说道,仿佛之前的沉默并不存在,“那我们谈一谈你想谈的。”

斯佳丽的身体立刻紧绷起来,她郑重点了点头。

埃伦说道:“我想问一问,斯佳丽,我的女儿,你真的彻底放弃身为南方淑女的教养了吗?我相信家里的情况还没有坏到这个地步,不必逼着你去做那些事。我认为……”

埃伦的话语并不尖锐,也不紧逼,但斯佳丽迅速进入了状态,她近乎是神经质地打断了埃伦的话反驳道:“不,妈妈。你不明白的――”

“不明白什么?”埃伦平静地问道。

斯佳丽语塞。她沮丧地抬起手捂住了面孔,声音仿佛在轻轻发抖:

“不,妈妈……您还不明白吗?根本不是什么东西把我逼成这样的。”

这句话仿佛是打开了内心的洪水闸,斯佳丽紧接着说道:“根本不是什么东西把我逼成这样的――也许他们给了我一些紧迫感,但那根本不是最主要的原因。最重要的是,我属于那些东西。”说到这里她急促地喘了口气,然后快快地一口气说下去,“是的,我属于那些东西,天生就属于那些东西。如果南方一切如故,我或许会按照您的期望成长为一位虽过于大胆活泼却不失温柔甜美的淑女,但是南方的变化把我往另一种方向上带去了。我――我永远都是您的女儿,但我不可能做回那个小乖乖了。况且,您难道以为――战前我攒下那些钱,用的就不是出格的手段吗?”到最后,她还是没忍住顶了一句。没有战前那些准备,战后她一样得被逼到手段尽出的地步呀!

埃伦凝视着她默默无言。

斯佳丽双手撑住沙发垫子喘着气,不敢抬头去看母亲的面容,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把心里话全说出来了,真的说出来了。但情况反正不可能更坏了,她索性心一横把话说得更加深入:

“您想象不到我的内心经历过怎样的动荡,有一些东西是不能展示出来的――只有我一个人拥有的记忆。我有多么害怕失去你们、失去塔拉,就有多么害怕你们会无法理解和接受这样的我。我所采取的手段中和两种愿望,但的的确确体现出继承自父亲那里的勇敢与冒险天性。妈妈,有时候我想,是不是身为一个男孩子更好些?但又觉得其实没有多大差别,我知道自己并不比男孩子笨。相反,我比他们大多数人都能干。妈妈,我不在意这个,我将来的爱人也绝不会在意。只要我能过得快乐就好了,不是吗?我知道您是爱我的。”

“我当然是爱你的。”埃伦声音干涩,“斯佳丽,假若你感到痛苦,为什么不与我们分担呢?”

她依然没提到斯佳丽那种不安分的天性引导她做出的离经叛道的事――斯佳丽先是一阵失望,继而愤怒起来。她在干什么?她因为爱她不想伤害她所以就回避那个话题吗?她硬邦邦地答道:“有些东西就是没法儿分担的,我一个人的事。”说完这句话,,斯佳丽猛然抬起头,不等看清埃伦的神情便轻声扔下重磅炸|弹:“有时候我真恨不得杀了乔纳森,您知道吗?”

埃伦震惊万分地看着她。

而斯佳丽轻声说道:“有时候我真恨不得杀了乔纳森,您知道吗?因为我觉得杀掉他是很简单的事,至少比昂着头受欺负强。要是我是男孩子,这一切会简单得多。不是有很多人把3k党当英雄嘛?可就因为我是个女孩,我说出这些话会使你们大惊失色,就如你现在这样――可我既不想要心疼也不想要呵护,不想有人说‘一个女孩子竟然被逼到这种地步’。我想要的只有理解――想要有个人告诉我你这么想也没关系。老实说我觉得自己不该为产生这个念头羞愧,乔纳森被杀死一万次都死不足惜,但让我生气的是,有时候我还是会觉得很难受。”

说出这些话使她有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斯佳丽死死忍住泪意,倔强地盯住埃伦的黑眼睛,一眨不眨地问道:“告诉我,我还是您想要的那种女儿吗?”

埃伦的目光没有离开斯佳丽:“当然。”

仅仅一个词语就险些让斯佳丽嚎啕大哭,有那么一瞬间她真想趴在母亲膝上这么哭一场,就像小时候一样。但南方女人缓慢地说道:“杀人对谁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斯佳丽。”

斯佳丽怔住了。

而埃伦已经继续说道:“杀人对谁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斯佳丽。尤其是当你主动去剥夺一条性命,这和上次在反抗的情况下打死那个北佬完全不一样。”她顿了顿,“我担心你会受不了――那真的很难,相信我。不管你是男孩还是女孩,我能看到的只有我的孩子现在想要采取一种非常激烈的手段,而这手段很可能会弄伤她,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

斯佳丽讷讷道:“我明白的,妈妈……”

这次是埃伦打断了她:“那并不容易。不管怎样,斯佳丽,那太疯狂了。那么做也许能帮你一次,但一旦你觉得无所谓了――那最可怕的事才刚刚开始。持续下去一定会弄伤自己,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开头。”

斯佳丽感到一股暖流流过心头――她真的和母亲谈了这个,而且得到了抚慰。这感觉多么惬意啊。她关怀到她的心灵,包括最不堪的地方,斯佳丽想,哪怕自己的确具备杀人的勇气恐怕也无法与埃伦此刻的勇气相提并论。她使她知道她是明明白白被爱着的――她使她相信即使她生出杀人的念头,在埃伦眼中她还是个需要关怀的孩子,而不是什么可怕的疯子。不完全接纳绝对说不出这样一番话,斯佳丽相信,有什么东西塞满了心头,她一遍遍叫道:“妈妈,妈妈。”

她最终承诺道:“我明白的,妈妈。我会爱护自己――无论身体还是心灵。”

埃伦以她最坚决的姿态告诉她,只要她还愿意爱护自己的心灵,那么她永远都是她的女儿。斯佳丽站起身来,情不自禁走向母亲的方向,然后就如片刻前她想的那样,她摔倒在地,将头侧着埋在了母亲的膝盖上,轻声呜咽起来。旧南方最完美的化身,心灵的港湾和方向,这是妈妈,这是她的妈妈!斯佳丽感受到母亲的手指轻柔地插入她的黑发,感到又自豪又感动。一种奇妙的轻松、欢欣与宽慰包裹住了她,就如婴儿待在安全舒适的羊水里一样,那些关于如何杀死乔纳森的念头都消失了,就好像从来不存在一样。她感到光明而温暖,同时明白这光明这温暖正滋养她的心灵。

――斯佳丽伏在埃伦的膝盖上,无声无息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