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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2 / 2)




“你刚才跟嵩月在说什么?”



他脸上清楚写着‘竟敢自己一个人擅自出手’几个大字。我则以讶异的表情回望对方。



“……嵩月?”



“对啊,就是刚才跟你交谈的那个女孩,北中毕业的嵩月奏。真没想到你竟然这么积极,你不是因为早就认识她才主动开口吧?”



“嵩月奏……”



我摇摇头。话说回来,先前樋口好像提过这个名字。



“那女孩家里该不会是经营神社吧?”



“神社?”



樋口很不可思议地反问着。



“这个嘛,我是没听说过啦……你为什么会这么猜测?难道她说要帮你驱邪吗?”



唔,真可惜。她会不会帮我驱邪我并不清楚,不过她似乎可以看见幽灵的存在。



如果她家不是经营神社的话,为什么要穿巫女服呢?



话又说回来,那真的是巫女服吗?



倘若我刚才没认错人,为何她要假装从没见过呢?还是说,我真的认错人了?



我抱着满脑子的疑问,步入同一间教室。



座位表似乎是依五十音的顺序男女混合排列。姓夏目的我刚好被安排在中间那排的中半段。



而ナ行的夏目(ナツメ)前面就是タ行。



タカツキカナデ(嵩月奏)



别开玩笑了,我心想。



佐伯玲子则坐在离我稍远的位子上。她以丝毫不感兴趣的目光匆匆瞥了我一眼。



其余同班同学正兴奋得手舞足蹈时,只有嵩月奏一个人静静地待在座位上,等导师进教室。



站立时总是挺直背脊、姿势优美的她,坐下来却比我想象中更为娇小。我默默无语地在她正后方的位子就座。



然而嵩月奏却没有回头。







‘耶——没想到竟然有这种事。’



等操绪回来缠我时,导师时间已经过了一半,正好要轮到全班同学进行自我介绍。听了我的转述后,操绪还特地绕到前面窥看嵩月的脸,但相对于很肯定她就是凌晨那名疑似巫女的我,操绪的答案却是‘嗯——我不敢确定耶’。



‘长得是很像啦,但我不敢保证是同一个人……况且她好像看不到我。’



或许她只是假装看不见。



操绪目睹那名疑似巫女的时间其实非常短,所以也不能苛责她。



‘要不要吓吓她?’



提到吓人,操绪能做的也顶多就是突然在嵩月面前露脸而已。



“算了吧,我不想在教室把事情闹大。”



我无力地摇着头。在还没有搞清楚嵩月的目的前,最好先不要招惹她。而且我们已经是同班同学了,真的发生什么事,说不定遭殃的反而是我。刚进入新环境的第一天,我实在不想卷入任何骚动。况且就算我想这么做,佐伯也随时以锐利的眼神警戒着我。



‘嗯——这么说也有道理。’



操绪露出沉思的表情。



自我介绍已经轮到我的这一排了。



嵩月那小巧而形状美妙的臀部在我前方抬了起来。她的个子明明不高,腰的位置却非常靠上方——腿长得真是令人羡慕。



“我是北中毕业的嵩月。”



迟疑片刻才开口的她,立刻吸引了全班同学的目光。然而眼神最为热情的果然还是男同学。毕竟像嵩月这种美少女,偷偷视其为倾慕对象的人应该不少。



像这样持续观察站在讲台上的她,我越来越觉得她只是个普通的女高中生。



尽管她的容貌散发出一种冰山美人的气息,但某些小动作与表情依旧透露出她娇弱与迟钝的一面。像佐伯那种人会中意她果然不是没有道理。整体看来是个认真的好女孩没错,但又给予人一种笨拙的可爱感。如果这也是假装出来的话,那嵩月的演技就无话可说了。



这么一来,我想要追问对方关于凌晨的事也越发困难。即使两人的位子如此接近,想要找嵩月交谈,也得先让她愿意回头才行。如果随随便便出声叫她,佐伯想必又会气冲冲地前来兴师问罪、重演在走廊上发生的惨剧。



光是想到这里就让我头痛欲裂。



我无意识地再度抬起头,结果却差点大叫出声。



原来操绪已轻飘飘地出现在正进行自我介绍的嵩月前方。



我不是已经阻止她了吗?



操绪从正面盯着嵩月的脸,边挥手边露出笑容,接下来甚至还开始鼓掌,或伸出双手作势推倒对方。



嵩月无言地站在讲台上。她的沉默不知是代表被操绪吓着了,还是只是单纯想不出该对同学们继续说什么而已。两位身高相仿的美少女靠得如此近,几乎到了脸贴脸的程度,这种景象实在是赏心悦目,连我也忍不住陶醉了起来。



“我没有什么嗜好,不过最讨厌科学。”



说完后嵩月就返回自己的位子了。科学……她刚才是说科学吗?不对,也有可能是指化学——就是氢氧会结合成水的那个{译注:日文中的科学与化学发音相同}。听起来尽管有些唐突,不过在自我介绍时公布讨厌的科目也不算怪异。



当嵩月坐回自己的位子上以后,讲台就只剩下操绪一个人了。



操绪无言地耸耸肩膀。结果,嵩月似乎对她的挑逗完全没有反应。难道说嵩月真的看不到操绪吗?



“下一位,夏目同学。”



本班的男导师柱谷看起来就是一名好青年。此时他点了我的名字。



“啊……”



我慌忙地站起身。



我刚才的注意力完全放在操绪身上,所以压根儿忘了嵩月的下一个人就是自己。至于该怎么向同学们进行介绍,我的脑中可是一片空白。



我这副狼狈的模样惹得全班同学哄堂大笑。在报告最基本的姓名与毕业中学途中,我就已经吃了三次螺丝。



“——怎么了?因为坐在嵩月同学后面的关系吗?”



导师露出略显女性化的微笑并说道。或许他是想借玩笑话缓和气氛,不过我可是一点也笑不出来。班上的同学则是反应各异。有人爆出开朗的大笑,也有人默默燃起了忌妒心。至于还没轮到的人则害怕会步上我丢脸的后尘,只能戒慎恐惧地继续准备。



然而只有嵩月,一直到自我介绍结束都没有回头。







导师时间结束后,柱谷老师宣布大家可以放学了。虽然某些学校会赶着在入学典礼完毕后马上展开课程,但至少洛高不是那样。



当然,学长姐们今天还是得上全天的课,于是我与樋口决定等到午休时间再拜访二年级的教室,为的就是与黑崎朱里见一面。



“智春,你看起来好像很累啊?”



樋口一边爬楼梯一边问我。



“或许吧。”



我只简短地应了一句。之所以会这么疲惫的原因,完全出在嵩月身上。



在漫长而内容贫乏的导师时间中,她连一次都没有转过头,甚至坐在椅子上连动也没动。然而,即使背对着我,她的那种警戒气息依然不停散发出来,让我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虽然嵩月没有直接开口,但似乎她在心底很畏惧我。不知道这是由于凌晨在鸣樱邸发生的事件之故,还是单纯因为我在走廊上伸手逮着她。



但假定半夜的疑似巫女与嵩月是同一人,理论上该害怕的人应该是差点被她勒死的我才对吧。



事实上,我一直在担心嵩月是否会突然露出妖怪凶暴的本性,心里七上八下的。那种感觉就好像是把人类跟难以驯服的野兽放在同一个牢笼里进行观察一样。



简直快把我给累死了。



不过嵩月现在也不见了。



她一听说已经可以放学便马上飞奔出教室,简直就像在逃避我主动找她攀谈似的。在即将踏出教室门口前那一瞬间,她似乎回过头与我对看了一眼,不过那也可能只是我的错觉。



樋口停下脚步,伸手拍了拍我的背。真不知道这小子现在究竟在得意什么。



“被嵩月讨厌的事不必在意,我很明白你的心情。反正嵩月也不可能理你,越级打怪毕竟是不对的。”



这种话从樋口嘴里说出来还真令人反感,况且他哪会知道嵩月是否讨厌我。



‘我也不喜欢那个女生。’



操绪此时“哼”地扬起下颚。为什么——我以目光如此询问。



‘那个女生好像很爱自作聪明。该说她是自我意识过剩还是八面玲珑?反正就是一副虚伪的样子。是啦!长得还算可爱没错,胸部又比我稍微大那么一点点——’



操绪以前很少在我面前讲过类似的话。虽说她生前就是一个毒舌派,但平常如果没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她是不会轻易批评其他同性的。今天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真的是因为自己的胸部不够傲人所以产生忌妒——



‘才没有那回事哩!’



操绪表达完抗议后,便迳自消失在空气中。



算了,这样也好,我心想。反正等一下要碰面的黑崎朱里能看见操绪,如果双方一见面立刻引发骚动那就不妙了。



这时我突然灵机一动。



嵩月所害怕的对象搞不好不是我,而是操绪也说不定。



如果嵩月能看到幽灵,那她会刻意闪避被幽灵缠身的我也算是合情合理。



对于嵩月本人来说,要承认自己能看见幽灵恐怕也很难启齿,所以最后她才选择完全不向我做任何解释。



我终于稍微放下心中的石头。毕竟一开学就被班上数一数二的美少女讨厌,并不是什么愉快的事。



然而话说回来,嵩月与那位疑是巫女的关连性我到现在还没弄清楚,看来日后还是得找机会与对方仔细讨论一下。



只不过我实在想不出什么接近她的好方法。



“喔,你不是夏目吗?”



好不容易抵达二年级教室所位于的校舍后,我们走在午休时间嘈杂的走廊上。就在此时,有人叫住了我。那是一名身材魁梧肥硕的男学生。



“啊……学长。”



在恰到好处的时机碰见了熟面孔,这让我不禁松了口气。樋口此刻是怎么想的我并不清楚,不过对于我这个紧张兮兮的新生来说,在这种完全是陌生学长姐的地方打转还真是让人胆战心惊。



“他是谁?”



樋口低声向我问道。中学的田径队学长——我如此回答。



“田径队?”



樋口露出毫不掩饰的狐疑表情。确实,不论谁看到体型类似相扑力士的这位学长,都会怀疑我刚才所说的话。不过学长的擅长项目可不是跑步,而是掷链球。



嗯——魁梧的学长点了点头。



“怎么了,夏目?来二年级的教室有事吗?对了,等一下就是田径队的新生招募会,你也过来见习一下吧。我想你应该还没决定要参加哪个社团吧?”



“啊……是没问题啦,不过我有件事想先请教学长。”



“喔,什么事?”



“有一位名叫黑崎朱里的学姐,不知道是哪一班的?”



当时学长脸上的表情变化,我恐怕一辈子都忘不了。



他那多肉的脸颊突然冻结住,原本略微泛红的肤色也瞬间发青。失去血色的嘴唇不但变成紫色,还不停地颤抖,毫无疑问地陷入了极端恐惧的状态。



“学、学长?”



我大吃一惊,仔细凝视对方的脸。



学长则满脸畏惧地退后了两、三步。



“夏目……你、你认识黑崎吗?”



他以尖声尖气的奇怪语调问道,越来越像相扑力士了。



“呃,算是吧。”



正确的说法,应该是我老哥认识她。



学长听到这里,便急促地发出一声惨叫,迫不及待地转身就跑。



“学长?”



“别问我!”



什么?



“我什么也不知道。抱歉,我还有事,得先走了。”



“咦?那……田径队的招募会?”



学长听到这句话,暂时停下脚步并回过头,以悲哀的表情望着我。你真是个好人啊——他的眼神仿佛透露出如此的讯息。



不过接着他还是什么话也没说,迳自返回教室。



“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樋口将双手交叉于后脑勺,以大惑不解的口气问道。



我只能默默不语地偏着脖子。







黑崎朱里就读的班级没多久就被我们查出来了。



樋口随便抓了一名刚好路过的女学生询问。



“黑崎同学?她是二年四班的学生,不过这个时候应该是在化学准备室吧。”



对方亲切地指点我们。



为何午休时间黑崎朱里会待在化学准备室?好像是因为她隶属于科学社的缘故。



洛高的科学社不是写成“科学社”,而是使用旧字体的“學”,从字面来看会给人一种历史悠久、颇具传统的感觉。然而这并不足以说明那位掷链球学长会如此畏惧黑崎朱里的原因。不过话说回来,至少不是每个人都害怕她,这让我不禁松了口气。光是嵩月奏一个怪人就够了。



于是我们便动身前往化学准备室。



洛高的校舍分布状况与我过去就读的中学相比,每一间建筑物的体积都比较小,但栋数却多出很多。化学准备室位于理科教室大楼的一楼,建筑物的名称听起来好像是什么研究所。不过实际上那栋房子的外观相当老旧,与研究所的高科技形象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甚至还散发出一股诡异的气息。



化学教室隔壁那个细长的房间就是化学准备室了。



室内的柜子上收纳着各种化学药品与教材,中央则有一张教师用的钢桌。光听到这几样摆设,感觉还颇有正常教室的感觉,然而房间深处却放了许多莫名其妙的装饰品。



“唔哇,棒呆了!”



对于超自然现象爱好者通口来说,眼前的景象使他忍不住咧嘴一笑。



他会欣喜若狂也不是没有道理。那些装饰品看起来简直就像崇拜恶魔的邪教祭坛道具。类似女儿节用的阶梯式陈列台被黑色的天鹅绒覆盖,上头则堆满了用途不明的奇怪玩意儿。



‘那是什么呀?’



操绪不知何时已重回我身边。她坐在我的肩头上,探出身子问道。我只能沉默地摇摇头。



这里的气氛很类似小学生的发明比赛会场,或百货公司的古文明展览馆。造型原始的齿轮与弹簧片裸露的丑陋装置,看起来应该是某种机械,只是用途为何实在令人费解。乍看之下很像垃圾山的这堆玩意儿,搞不好都是科学社的备用零件也说不定。



“……喔?”



当我们站在准备室门口,不知该如何进行下一步时,房间深处的门突然打开了。一名穿着邋遢白袍的男子现身,手上还捧着一碗冒出热气的泡面。



男子的年龄约莫在二十五至三十之间,个子颇为高大。前额的头发留得很长,几乎完全将眼睛盖住。看来他应该是这里的化学老师吧?



“——我没见过你们,是新生吗?”



男子将泡面放在桌上,对我俩招招手,接着又无言地指着空出来的铁管椅,应该是示意我们坐下吧。我与樋口对看一眼后,不约而同地踏进准备室。操绪则跟在后方,兴味盎然地环顾着这个陌生场所。



“我是一年级的樋口,他叫夏目。”



“我姓市原,你们好。”



男子说到这突然努起嘴,一脸讶异地皱着眉,然后又仔细打量我。



“……夏目?”



“是的,没错。”



怎么了吗?



男子一边将免洗筷拆开,一边兴致勃勃地问道:



“——你该不会是那个夏目直贵的弟弟吧?”



我吓了一跳。



“老师认识我哥吗?”



“那还用说。他也是这所洛高的毕业生,而且还是我教的。他还真是一个天才到让人有点讨厌的学生啊。”



市原说完后,趁泡面还没泡烂前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隔了半晌,他才嘴中含着面条、抬起头注视我。



“你也是为了加入科学社而来的吗?”



由于话题突然改变,我不禁愕然地瞪大眼。



“我也是……?呃,对不起,我不懂老师的意思?”



“咦?难道你都没听说吗?科学社可是直贵那小子所创办的——不,正确地说应该是他所重建的才对。”



“我哥重建的?”



这还是我第一次听说。不过话说回来,老哥在高中时到底干了哪些好事,我完全不清楚。



“呃……所以,黑崎学姐会认识我哥也是因为……”



“原来你还认识黑崎啊?”



市原老师随即打断我,不过表情并不怎么惊讶。



我终于有种看出事情端倪的感觉了。重建科学社的人是夏目直贵,黑崎朱里则是科学社的社员。两人年纪有段差距,所以不可能在洛高同时就读;但若以同一社团的学长学妹而言,还是有可能建立关系。只可惜光是这样,并不足以解开全部的谜团。



“……如果你能加入科学社,还真算帮了我一个大忙。黑崎那女孩你也知道,个性虽然不可爱,但外形却相当不错。她经常留在这里忙社团的事直到天黑,我一个年轻男老师跟她单独相处,很容易被旁人说闲话。”



“耶……科学社的社员只有黑崎学姐一个吗?”



樋口迅速地探出身子问道。你未免也太明显了吧?我莫可奈何地暗自抱怨。能跟那种美女学姐单独在放学后留下来进行社团活动,而且又在这些诡异的装饰品包围下,对樋口来说简直是再理想不过了。



“其实还有另外一个人啦,只不过那人目前在住院。”



市原老师说道,接着便啜了几口面汤,似乎不想继续深究那个问题。



“如果你们想加入社团,就在这上面填写你们的班级与姓名,交给黑崎。目前她是科学社的代理社长。”



老师从办公桌抽屉取出入社申请书与半张用过的纸,并在指导老师同意栏随便盖上红色印章。看来这个社团的管理还真松散。



“感谢感谢。”



樋口开开心心地伸出手,打算接过申请书。



“你真的想加入科学社?”



我用手肘顶了顶他的侧腹部。其实我担心的人并不是他,而是对于是否该让那位美女学姐与这种禽兽单独相处感到有些不安。



“有什么关系嘛,又不会少块肉?”



“我是没差啊,不过以后其他社员加入你怎么办?”



“到时候再说。”



樋口以根本没经过深思熟虑的口吻回答道。



就在这时候,我们身后的铝窗突然发出喀啦喀啦的声响,被某人打开了。



我回过头,一名女学生正打算进入化学准备室。



‘——出现了。’



操绪对我咬耳朵道,我点点头。虽然对方穿着制服,但依然能一眼看出是昨晚曾造访过鸣樱邸的那位全身漆黑大姐——黑崎朱里。



昨天的她看起来有二十岁,不过换上这套制服后又摇身一变成为女高中生了。



那副红色眼镜今天则没有出现。



“哎呀。”



察觉到我的存在后,朱里露出感佩的笑容。



“没想到才过一天你就已经找上科学社了?了不起,不愧是直贵先生的弟弟。”



“唉……”



这种时候提起我哥,对我来说根本不算夸赞。不过从她的口气中,我依然听出了一件事。



朱里早就预料我迟早会找上这里。她明知如此,却故意不将手提箱的内容物与身份透露给我,目的就是想试试我要花多久时间才能在毫无线索的情况下找上门。



“没错没错,那都是我的功劳!查出学姐名字与科学社的人都是我!”



完全被朱里无视的樋口奋力举起手。



但朱里却以发现不可思议生物般的眼神瞥了樋口一眼。



“你是谁?”



“我叫樋口,是一年七班的。全名樋口琢磨。”



“是喔。”



朱里若无其事地颔首。我敢跟任何人打赌,当下樋口这两个字根本就没有进入朱里的记忆。学姐随后对发愣的樋口嫣然一笑,并将他手上的入社申请书抢走,把两张纸都递到我面前。



“这里就是科学社,智春,欢迎你加入。”



她脸上浮现出端正得不可思议的天使笑容并对我说道。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她的笑脸散发出一种危险的气氛。



樋口仍旧张大着嘴,傻傻站在原地。市原老师则口中含着泡面、露出苦笑。



操绪默默不语,朱里也装作没有看见她,还是说她现在真的看不见呢?



“呃……请等一下,我并没有答应要加入科学社——”



“你不想了解你哥哥究竟在做什么吗?”



我的话被朱里冷冷打断。她的意思是……?



“包括昨天交给你的手提箱,以及缠在你身旁的那个可爱女孩。只要加入科学社并担任我的助手,我就会将一切真相赤裸裸地公布出来。”



“赤裸裸……”



樋口只对这几个字有反应。



我霎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这个女人到底在说什么啊?只要加入科学社就告诉我真相,那就是说,不加入就没有真相啰?



‘她在威胁你耶。’



操绪感慨地说道。没错,这的确是威胁。在入学典礼刚结束,所有社团都忙着抢新生的此刻,朱里想增加科学社的社员也是合情合理的,但利用这种方式却是前所未闻。



朱里无视于哑口无言的我,迳自走向准备室的后方。



接着她便从置物柜取出一套黑色斗篷。



那件斗篷很像是万圣节用的扮装道具,朱里将之披在制服上。说实话,她穿起来的确不难看,不过我却完全搞不懂她想要做什么。为何非得在高中的午休时间扮起魔女不可?难道是故意搞笑吗?然而从她那披上斗篷时利落的动作判断,她平常早就穿得很习惯了。



“请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樋口不太好意思地说道。嗯,好问题。



“你们知道科学社的活动目的是什么吗?”



朱里露出充满女性魅力的表情对我们微笑着问道。以问题回答问题似乎有点没礼貌,不过此刻的她却完全无视于繁文缛节,甚至对在场众人造成一种奇妙的压迫感。



我们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



话说回来,普通的科学社平常又在做些什么?还不就是天文观测、水质调查、化学实验之类的,难道会有别的吗?



然而朱里却以“大错特错”的神色摇头否定。



“听我说,自古以来,科学就与魔法是一体的两面。天文学发源于占星术,而没有炼金术的话更不会有今日的化学。数学也与命理学及卡巴拉{译注:Kabbalah。犹太教的神哲学}有所关联。总之都与魔法密不可分。”



我愕然地聆听着朱里这莫名其妙的演说。



所以她的意思是,科学社的活动主要是调查科学发展史啰?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个房间会出现那些诡异装饰品也可以接受了。



“其实魔法什么的根本就不重要。”



那你刚才是在解释什么?



“现代的科学早就与魔法分道扬镳了。古人依想象所描绘出的、宛如奇迹的事物,以目前的技术早就能轻易实现。因此,当今的科学研究目的,是在寻找一个唯一的大统一理论。不过,假使能称为真理的科学公式真的只有一个的话,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有什么好奇怪的。虽然我不懂什么叫大统一理论,不过不管是真理或公式,那种麻烦的玩意儿当然是越少越好——这样才能拯救我那岌岌可危的成绩。



“其实身为科学前身的魔法,本来也存在着两种无法相容的势力。”



“啊……”



我终于听懂学姐想说什么了。



作为魔法骨架的另一项普遍性基础。



那两种对立的势力,就好比阴与阳、有与无、0与1、男与女、光与暗、白与黑。



“学姐是指白魔法与黑魔法……?”



樋口不知想起什么、眯起眼喃喃问道。对于超自然现象爱好者的他来说,很直接就会想出这个答案。朱里也以赞许他的神色点点头。



“正是如此。也就是说,以魔术为前身而发展出的科学,其实也宿命性地存在着白科学与黑科学两大族裔。”



我开始觉得头痛了。仔细一瞧,市原老师也露出难堪的表情,默默不语双臂交抱着。拜托啊,我心想。这时候请出声制止这位代理社长的妄想吧,老师。你不是这里的指导者吗?



不过,黑崎刚才之所以会套上黑斗篷的原因倒是揭晓了。



与正统科学的象征——白袍对抗,黑科学家当然要穿黑衣了。



朱里接着又斩钉截铁地宣示:



“——我们科学社的活动目的,就是要研究黑科学。这下你可明了了吧?”



明了什么啊,老天。



操绪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噗哧笑了出来。我也很想跟她一样一笑置之,但可惜没办法,只能轻轻抿起嘴。



社团的活动目的是研究黑科学。



搞什么鬼。



这种说词能向学生会报告吗?



真没想到这样也申请到活动经费。相形之下,被幽灵缠身的我搞不好还比较正常。或许学姐刚才真的是在搞笑吧!然而此时对我露出微笑的朱里眼神却是极度正经,看起来根本不像是在开玩笑。



市原老师不负责任地开始装睡了。



只有樋口以一脸严肃的表情陷入沉思,看来朱里的话多少打动了他。或许他正在思考朱里的黑科学是否能跟他所爱的超自然现象串联在一起。真是个无可救药的大笨蛋。



但比起上述那些人的反应,建立出这种愚蠢社团的罪魁祸首毕竟是我的老哥,只要一想到这件事就令我坐立难安。



当我回过神时,午休时间只剩下约十分钟了。朱里提醒我们,差不多该返回教室了。



不过,她却丝毫没有要脱下斗篷的意思。在社团活动时务必披着这件黑斗篷或许是她的信条。假使我也加入这个社团,是不是要跟她作相同的打扮?一想到这里就令人不寒而栗。



“当然,你已经决定好要入社了吧,智春。”



朱里以充满魅力的语调对我问道。她的那个“当然”到底根据为何,我实在很好奇。只要是脑袋正常的人,就算可以领钱也不愿加入这种诡异社团吧。



不过,朱里手上却还握有“情报”这张王牌。



科学社虽然是个怪里怪气的地方,但毕竟是我哥弄出来的。他当年究竟在这里搞什么鬼,实在很令我好奇。我想就算我去问他本人,他也不会告诉我吧。也就是说,如果放弃现在这个机会,以后我就永远无法揭穿他的秘密。当然,关于银色手提箱的功用我也一直耿耿于怀。



再来就是操绪的问题。朱里为什么能看见操绪?倘若能解开这个谜,或许关于操绪的来头也能够拨云见日。我该冒着风险加入科学社,亦或是一口回绝?真希望还有第三个选择。



面对朱里,我垂头丧气地低声喃喃答道:



“——可以让我再考虑一阵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