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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话 鸿池仁(1 / 2)



不该碰触的传说存在於世界上的任何角落。好比『紫镜』(注32)(注32日本都市传说之一,据说到二十岁之前还记得『紫镜』这个词藻的话,就会遭受不幸,甚至死亡。不过只要说出『水色之镜』这个字眼,就能解除诅咒。相对地,也有记得『白色水晶』就能获得幸福的说法。),或者是西条八十的『特米诺的地狱』(注33)(注33西条八十(一八九八~一九七〇)为日本诗坛的象征主义诗人,同时也是一位活跃的作词家。『特米诺的地狱』(『トミノの地狱』)出自诗集『砂金』,内容描述少年特米诺的地狱之旅。据说在心中默念这首诗并不会发生任何问题,但朗读出声就会发生不幸。)之类的。



仔细一想,这话也很奇怪。所谓的传说,就是由一个人告诉另一个人,也就是说,有为数众多的人接触了禁忌还是什么的,然後平安无事地将情报传递给其他人。



初闻「那个传说」时,告诉我的人也是附加了一句「要是随便告诉别人的话,你在这个业界就待不下去了」。你这不是一点事情都没有吗?我忍著想这么吐槽的冲动,并且装出一副认真的样子把对方的话当成耳边风。



这时的我,从未想过自己居然会亲身遇上传说里的其中一人。



*



持续到十月中的恼人残暑就像一场谎言似的,十一月里多半是气温骤降的夜晚。



虽然池袋与新宿、涩谷并称东京都内屈指可数的繁华地区,不过池袋路上的行人其实远比



另外两个地区少。一旦晚秋的深夜降临,连东口的PARC0(注34)(注34株式会社パルコ旗下的百货企业。)前都变得杏无人迹,只剩混杂著枯叶与砂尘的晚风刮弄著待客的计程车队伍。



这天晚上,我难得搭乘末班电车回到池袋。这是因为在编辑部开完会後,我又被拖去喝酒了。车辆一边孤寂地闪著尾灯,一边在圆环上回游。当我无视交通号志穿过圆环,接著来到绿色大道上时,我的手机震动起来了。



『小光,你现在在哪?在池袋吗?』



饭纲的声音出奇地亢奋。



「我才刚出东口。」



『那我们在雀庄前面会合!现在只有我、小翼、尸鬼而已。我们正因为牌咖不够而伤脑筋呢。』



「不,我今天要直接回家睡觉了。」



『啊,对了。顺便买瓶两公升装的乌龙茶过来。』



「听别人讲话啊!我被灌太多酒,连走路都走不稳了啦!」



『雀庄不是比公寓近吗?』



「原来如此—谁会上当啊!我想睡了啦!」



『小光要睡也无所谓啊。不过我会帮你把自摸的牌打掉,然後输掉的部分也从你的钱包出。』



我因为头痛而直接挂断电话,结果五秒後,饭纲又打来了。



『什么嘛!难道小光要把三个女生丢在寒风之中,自己一个人躲在暖烘烘的被窝里睡觉吗?』



「不好意恩,正是如此。」



『你看,我就说吧。毕竟小杉井比不死系更冷血嘛。』背景传来尸鬼这么说的声音。『算了,我们就玩三人麻将吧。』听筒里也听得到小翼这么呢喃。『我知道了啦。算了。我找别人来。小光你就睡到脑浆溶化吧。』



我一边走在派出所与麦当劳之间的人行道上,一边瞪著沉默下来的手机。我做错什么了吗?



算了,反正饭纲的无理取闹又不是今天才开始的。光是在电话里讲一讲就饶过我,反而算是幸运的了。我就好好地睡上一觉吧。



当然,这种想法也太天真了。



「——光!小光!快起来开门!」



这样的叫声以及「咚咚咚」的可怕声响赶跑了我的睡虫。我在黑暗中扒开毛毯,慢吞吞地拿起枕边的手机确认时间。五点半。



现在是早上吧?如果现在是傍晚的话,手机上应该会显示17:30才对。我那睡昏头的意识好不容易才想到这点。窗外传来的雨声让人感觉彷佛还置身梦境之中。当我就这样恍惚地注视著手机上的时间时,背後再度传来踹门的声音。



「小光!你这个贪睡鬼!」



「饭纲,你快住手!门会被你弄坏的!」门後还传来了小翼的声音。中间不时交杂著嘎吱嘎吱的声响。我把毛毯缠在腰上,就这样爬到玄关开锁。这样下去的话,门真的会被弄坏的。



「哦。总算起来啦。早啊,小光!睡得好吗?」



「我这张一大早被吵醒的脸,看起来像是睡得好吗?」



「你应该还会继续睡吧?这样正好。让这家伙睡你这边吧。」



这家伙?



就在这个时候,有个人从饭纲与小翼之间轻轻地探出头来。



看到那双深灰色的眼眸时,我仿佛被钉在原地似地动弹不得。感觉就像窥探著表面光滑、直达地心的玻璃洞窟一般。我一口气将唾液吞进乾渴的喉咙里後,便一边站起身子,一边往後退。



那是个和饭纲差不多高的可爱女孩。至少看起来是这样子。她穿著胸前画著乌龟的连帽外套。从毛线帽底下那头蓬松的银灰色乱发看来,这女孩似乎也不是普通人类的样子。



那个女孩率先开口说:



「你就是杉井光吗?是本人吗?」



虽然一时之间有点慌张,不过我还是点了点头。那女孩的脸瞬间亮了起来。



「哇!因为第一集没有你的插图,我还在猜你到底长得怎么样呢。」



小翼用力地拍了那女孩的背。



「仁,快点自我介绍。」



我第一次听到这位小不点座敷童的语气变得如此严厉。那位叫做仁的女孩耸耸肩,接著咳了几声清清嗓子。然後她突然弯下腰,把手掌推向我的眼前,并且硬是压低了声音这么说:



「在下生於札幌薄野,受过soapland的热水洗礼(注35)(注35ソーポランド,女性从业员在浴室里为男性提供性服务的风俗店,犹豫可进行正式的性行为,因此又被成为『风俗之王』。),姓鸿池,名仁,人称北之——」



小翼从背後用力地踹倒那个女孩。



「你干嘛踢我啊?」



「因为你在做蠢事啊!」



「东京的作家不是都会行道上的见面礼吗?」



「是哪边的什么人灌输你这种想法啊?」



「欵钦,外面在下雨很冷,我们就先进去吧。小光,帮我泡杯热茶。」



饭纲一溜烟地穿过我的腋下进入房间。小翼和那个灰发的女孩抬头瞥了完全无法理解现状的我一眼後,也跟著走进房间里。



又被称为『风俗之王』。



(插图)



「呜哇。漫画山塌了。啊,我想一口气看完这套,我带回自己的房间罗。」



「杉井只要一拖稿,房间里就会充满咖啡的臭味呢……」



「这个房间真让人怀念啊。我可以睡在这床被子里吗?」



喂,等一等。我慌慌张张地回到房间里。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快点说明一下!这、这孩子是谁?又是打哪来的?」



「他就叫仁啊。刚刚不是才做过自我介绍吗?」



饭纲一边把脚靠在我的笔电上取暖(快住手),一边这么说。



「他是我们的同行哟,一看就知道了吧?」



「怎么可能会知道啊!」



饭纲满不在乎地揉起眼皮,然後小翼开始代为进行说明。鸿池仁。职业似乎是小说家。据说她在我们同公司的另一个品牌底下出了一系列的作品。而且她和小翼似乎从很久以前就认识了。



「因为麻将的牌咖不够,我又突然想到他,所以就叫他过来了。结果他立刻用瞬间移动从北海道过来了呢。」



「从北海道过来?」



「我轻轻一跳就马上过来罗。」



那女孩双腿一伸地坐在我的被窝上,并且露出可爱的笑容。真是叫的人随便,来的人也随便啊。



「然後啊,为了存够瞬间移动的能量,他似乎得好好地睡上一觉才行。而且尸鬼又在廾将的时候扫光他所有的钱。」那个女人居然做出这种会让都民的评价下滑的事情……「所以,小光就让他睡你的房间嘛。」



「不不不不。为什么要睡我这里?睡小翼或饭纲的房间比较好吧。我再怎么样也算是个人吧?」虽然这个事实最近正逐渐被众人遗忘就是了。



「仁也是男的哟。」



小翼轻声说了这句话。



窗外传来乌鸦叫的声音。



饭纲垂下她的耳朵。



鸿池仁以可爱的动作歪著头。



「——男、男的?」



「要我脱给你看吗?」



「不用了。啊啊,恩。是吗?是男的啊。原来是这样啊……」



我的腰突然一软,然後就这样背靠著纸拉门瘫坐在榻榻米上。我重新打量起阿仁。连咆套下的短裤与长筒袜之间看得到纤细的大腿。恩,他确实没有胸部,不过除此之外,他再乍看都像个女孩子。



虽然这在这个业界里并不算什么稀奇的事情—不对,这种事情只有在原稿里才会鹳吧。



「而且尸鬼又说什么『最好还是别让他在女生的房间里过夜』。」



饭纲指著阿仁,并且用完全不当一回事的语气说。



「……他是什么危险的妖怪吗?比方说他睡著的时候会变身什么的。」



为了不让阿仁听见,我轻声地对小翼这么说。真希望她们别把这种麻烦事丢给我。



「因为杉井跟饭纲进入这个业界的日子不长,所以不知道这件事情啊……」



喂,你说的是什么事情啊?



「既然你不知道的话,那么或许还是不要知道会比较好。毕竟他也不会对杉井造成危害。」



「如果是像这种不知道是男是女的家伙的话,让他睡我的房间是无所谓啦,不过我的房间很吵。所以还是拜托小光吧。」



这栋公寓里不是还有很多空房间吗?当我正准备这么说的时候,我才想到没有多的被子。不,等等。我这边也只有一床棉被啊。而且我接下来还要睡呢。这该怎么办才好呢?



「那就这样吧,我也要睡了。仁,明天再来玩吧。睡醒之後再和小翼一起去打柏青哥吧。」



「恩!晚安!我身上没有钱,所以要先借我哦!」



「我要收利息,十天一分利。」



「好小气哦。」



「我也要睡了,今天就先告辞了。杉井,仁就麻烦你好好照顾了。」



「等等,一点都不好啦!」



走出房间的饭纲关上房门的同时,小翼的身影也跟著消失了。



皱得像梅干菜的被子上只剩下我和阿仁。他伸直了纤细的双腿,同时笑盈盈地仰望著我。



「那就来睡吧。我这么小只,跟你睡同一床被子就好了。」



「……不,那样不太……」



「没关系没关系,我就算换了枕头也睡得著呢。」



「我才不是在担心那种—」



裹在毯子里的阿仁已经发出规律的呼吸声了。



我俯视著那张可爱的睡脸,然後叹了口气。既然我也不可能睡在他的旁边,所以我帮他盖好被子後,便莫可奈何地走到浴室用热水洗脸。算了。虽然起得有点早,不过就趁这个机会把生活作息调整成早睡早起的型态吧。自从我成为小说家後,同一种决心似乎已经出现了两百次左右。就好像老烟枪主张「禁菸很简单,我不知道做过几百次了」一样。



在缩成一团睡著的阿仁枕边,我打开笔电,开始继续撰写原稿。



*



下午一点左右,我们四个人聚在小翼的房间里吃早餐(对我这种改过自新的人来说是午餐)。这是因为只有这个房间里才有暖桌。我一打开锅盖,放在桌上的锅子里立刻涌出热气,让才刚睡醒的三个人表情都恢复了生气。



「东京的作家每天都吃这么丰富的饭菜吗?」



阿仁瞪大了眼,同时大口吞著清炖鸡肉。坐在对面的饭纲则挺起胸膛。



「羡慕吧!之前还吃过拉面或烤牛肉呢。」



你是在骄傲什么?这些全都是我煮的吧?



「仁平常的饮食生活有那么惨烈吗?」



「恩……让我过夜的女人们晚上几乎都不在,而且白天又一直睡,所以我总是吃便利商店的东西。」



「那样对身体不好吧。也摄取不到蔬菜。要是一直吃肉的话,就会变得跟叶隐一样了。」



「钦钦,牛应该是吃草长大的吧。那么只要吃掉一堆牛肉的话,不就等於吃了蔬菜吗?」



「叶隐,你不惜搬出这种无聊的狗屁理论,也不想吃蔬菜吗?」



「我也会吃猪肉和鸡肉啊。问题才不是那个呢。」



虽然刚才若无其事地带过了,不过阿仁是不是说了什么很惊人的事情啊?女人让他过夜?而且「女人们」不是复数型吗?呃,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我也住在小光隔壁好了。可以吃免钱的饭。」



「小光是我的专属厨师,你不可以随便使唤他啦!」



「你也别随便把我当成你的专属厨师!」



「虽然我这里还有空房间,不过你要在池袋住下来的话,会有问题的。」



「什么问题?」阿仁停下拼命把碗里的食物往嘴里塞的手,并且注视著小翼。



「仁,你是真的想住在这里吗?如果你只是像平常那样一时兴起的话,我可不会告诉你的。」



「为什么?」



「所以说我不会告诉你的。」



「我也不知道这件事耶,什么什么?会发生什么事情啊?」



「叶隐原本就是池袋的居民吧。」



「可是小光搬过来的时候,小翼什么也没说啊。」



「那是因为小光是人类。」



那是什么意恩?



莫非——有妖怪搬到池袋的时候会发生什么问题吗?



小翼点了点头。



「仁如果没有那种觉悟的话,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只不过是搬家这点小事,为什么会提到什么觉悟啊?」



阿仁噘起嘴来。



「算了。反正我居无定所,乾脆在新宿一带找个愿意让我过夜的女人好了。」



「你又打算在风化街晃荡吗?」



「恩。我也得去柏青哥店侦查才行。小翼也陪我去吧。」



「我也要去!好久没跟小翼一起去柏青哥店了!」



坐在隔壁的饭纲沙沙地甩起茶色的尾巴,一次又一次地拍打著我的手背。



不知道是不是对清晨吵醒了我,而且还让我煮中餐一事感到抱歉,小翼主动开口说要清洗饭後的碗盘。



「……呃,可是你的身高勾不到流理台吧?」



「用折梯应该勉强可以。」



「这样太危险了。」



「……要不然杉井抱我好了。」



如果要大费周章地做这种丢脸的事情,倒不如我自己来洗。



三人出门後,我收拾好碗盘,接著便带著笔电离开了房间。天空还是一片漆黑,同时不断下著沉重的雨。在这种天气里,他们现在大概正边逛边玩吧,而我却还有工作要做。饭纲她们说过阿仁也是小说家,而且试著问过本人後,我才知道他以飞快的速度持续撰写著连我都知道的知名连载作品。既然如此,他不写原稿真的没问题吗?虽然这是别人家的事情,不过我还是有点担心。小翼一打电话找他,他就立刻瞬间移动过来了,也就是说,他吃饭的家伙应该全都丢在北海道吧。



当我走到马路上,并且撑开伞时,我突然想到。这么说起来,我还没问他到底是哪种妖怪。不过这种问题实在难以向本人启齿。根据他本人的说法,他似乎沉溺在相当复杂的女性关系之中,而且那种长相大概也很受欢迎的样子,他会是艾姆的同类吗?



「鸿池?」



艾姆大吃一惊,差点摔破了红茶的杯子。



「鸿池是那个鸿池仁吗?『吗的真』。」



虽然我已经写过好几次了,不过『吗的真』和长崎的出岛一点关系也没有,只是把『真的吗』倒过来念而已。在为数众多的艾姆国术语中(略)。



当我来到家庭餐厅时,艾姆非常凑巧地坐在禁菸区深处的位子上。他似乎很久之前就来这里写原稿的样子。桌上摆著两个空盘子。



「啊,艾姆果然也知道他啊。该不会那家伙也是淫梦魔吧?」



艾姆左右摇著那张铁青的脸。为什么他会吓成这副德行啊?



「他才不是什么淫梦魔呢。」



艾姆突然把脸凑上来,并且低声这么说。然後他环视起几乎挤满了一般客人的店内,接著又进一步地压低声音说:



「我之前应该有告诉过你吧?就是我们国度里的勺四性兽』传说。」



「……咦?啊、恩。那不是开玩笑的吗?」



艾姆的眼神相当认真。更令人惊讶的是,当蝶妮子过来点餐时,艾姆也只是暂时闭上了嘴,完全没做出任何性骚扰的举动就让她回去了。



「鸿池仁是『北之四性兽』——玄武。」



「哦……」我只能这样回答。「那个,你说的玄武是指青龙、朱雀,还有白虎的伙伴吗?」



「没错。是个大人物吧?」



要说大人物嘛,也确实是个大人物。应该说这样的存在根本就不能归纳在妖怪的范畴里了。



「顺带一提,东南西的四性兽是只要搬出名字就能摧毁这本作品的超重量级人物,你可要小心哦。」你又擅自增加这种随便的设定了。「鸿池仁是因为还年轻,所以没什么关系。」



不过我从阿仁身上倒是感觉不出那么可怕的气质就是了。



「那个,简单来说,四性兽到底是什么啊?」



「是很色的野兽。」



感谢你如此简洁易懂的说明。话说回来,这不就是在说你吗?



「我只是喜欢跟马子生小孩而已。」「还不都一样!」



艾姆以佣懒的动作拨起头发後,便含了一口红茶,并且拿出手机。



「小姬也真是见外,既然这么危险的人物来到了池袋,就跟我说一声嘛。我得赶快通知大家才行。」



「你叫我吗?」



我吓得回头一看,尸鬼就站在那里。彷佛嘲笑晚秋的细雨一般,尸鬼穿著一件露肚装。不过外头还披著一件夹克,脚上的紧身裤和靴子也是冬天的款式。



「小姬,你昨天见过鸿池仁吧?然後你就任凭他跟著饭纲和小翼一起回去吗?要是出了什么事情该怎么办?」



(插图)



「哎呀,不要紧的啦。实际聊过之後,我发现他跟你不一样。」尸鬼在我的旁边坐了下来。「他不是那种主动到处招惹女人的类型,而是无意间就突然做了的样子。还有啊,他喜欢巨乳,所以饭纲跟小翼应该都不会有事的啦。」



「你在打麻将的时候到底都聊些什么啊……」



「他喜不喜欢巨乳这点用看的就知道啦。只要我像这样一动,他的视线也会跟著移动呢。」



尸鬼自豪似地挺起那对丰满的胸部。真是无意义的才能啊。



「顺带一提,小杉井是真性的贫乳——哇啊啊!别说了!读者们会信以为真的!」



「虽然小姬是这么判断的,不过一般而言,妖怪只会对人类的马子出手而已,所以小姬察觉不出危险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啊。」



「不过就算是这样也没问题吧。小翼跟饭纲都不是人类嘛。」



「这么说也对。艾姆脸上的肃杀之气突然消失了。「那就无所谓啦。」



「……难道就不用顾虑住在池袋的一般女性她们的安全吗?」



「从艾姆出现在这里的时间点开始,她们的安全就已经受到威胁啦。」



「没错没错。现在再来担心也『用没』了啦。」没用这种话不用你自己来说。



「亚里沙不就是人类吗?」



「辛吉司,你想说那个人是一般女性吗?」



不,对不起,真是非常抱歉。



「那就不用担心了吧。他说想住在池袋呢,虽然我不知道他这话是不是认真的就是了。」



此话一出,艾姆和尸鬼倏地变了脸色。两人面面相觑。



「这就……有点棘手了。」



「这样事情就另当别论了。」



哎呀。总觉得他们两人的反应跟小翼一模一样。



「……有什么问题吗?妖怪迁居到池袋会很不妙吗?」



「是没有什么好不妙的啦。」尸鬼抱起胳膊注视著天花板。「只是必须先向某个人取得许可就是了。」



当我在傍晚回到杂司谷的公寓时,小翼正从房间外的烘衣机里取出洗好的衣物。哎呀?阿仁跟饭纲呢?你们不是一起去柏青哥吗?



「叶隐人在二楼。仁则是因为打柏青哥赚了点小钱,所以跑到北口去了。」



「自己一个人去吗?」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池袋北口周边是男人夜晚的街区,他当然不可能带小翼和饭纲到那样的场所去。虽然太阳也才刚下山就是了。



「那孩子不管再怎么看都像个未成年者,应该进不去那种店吧。」



「不。仁不会进去那种店里。他只要在街上闲晃,女人就会自动贴上来。然後他们就会一起去卡拉0K,或是那个……」



「哪个?」



「……别让人家说出那种事情啦。」



什、什么事情啊?为什么你的脸又红了?



「呃、那个。我不太懂你的意恩。你是说阿仁会跟女人去什么地方吗?」



「比卡拉0K更直接的场所啦!不要让人家说出来啦!」



小翼这么大吼後,便在我的眼前啪答啪答地甩著床单。恩,会是宾馆那种地方吗?



「对不起,我太迟钝了。」



「杉井最好和仁一起窝在深山的寺院里修行一次算了。」



我走上管理员室帮忙小翼折床单和毛巾,同时不经意地开口问:



「阿仁跟小翼是怎么认识的啊?」



一个住北海道,一个住池袋。一个是座敷童,一个是玄武。而且公司又不一样。他们到底是哪里扯上了关系啊?



「……那个人。」



小翼转向窗户,注视著完全被雨水濡湿的庭院一角,并且开口说:



「那个人,是上一代的东之四什么兽。」



那个人。顺著小翼的视线望去,我顿时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恩。庭院一角有颗腐朽的残干。那是过去每逢春天都会盛开的樱花树。如今带著那份回忆长眠於南池袋公园墓地里的,正是小翼的师父,也就是那位爱情喜剧作家。



原来如此。如果是那个真性萝莉控的话,那么就算名列四性兽之一也不奇怪。话说回来,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其他人能与他匹敌。这个国家真的没问题吗?



「那个人还活著的时候,仁经常来这里玩。」



这么说起来,仁来到我的房间时好像有说过二这个房间真让人怀念」。



「那时我没想到仁後来居然继承了。真是的。男人全都是笨蛋。」



「话说回来,四性兽是可以继承的啊……」



我完全不觉得那个天真无邪的男孩会是足以令艾姆感到恐惧的豪杰。由於小翼看起来似乎不想继续谈四性兽的话题,所以我折完衣物後,便走上了二楼。



一听到我的脚步声,饭纲立刻从门的缝隙问探出脸来。她耳朵上的毛正倒竖起来。



「干、干嘛?」话说回来,这里是我的房间耶。



「明明仁就可以随便进房间,而我却得挨骂?」



「呃、咦?你说什么?」



「没什么啦!你这个变态!笨蛋!快点煮饭啦!我被柏青哥吞了四万元,到现在什么都没有吃!」



饭纲冲进自己的房间後,便关上了门。干嘛要骂我变态啊?



当我在自己房间的厨房里洗菜切菜时,手机响了起来。



『小光,你现在有空吗?』



是阿仁。他是从哪里打来的啊?背景流泄著貌似钢琴三重奏的现代爵士乐,甚至还听得见女性轻笑细语的声音。



「我正要开始煮晚餐。」



『所以你还没吃吧?这下正好,要不要来联谊啊?』



「联谊?」



他说的是相同人数的男女聚在一起,每二十分钟换一次位子,玩玩国王游戏,偶尔还在厕所开作战会议的那个联谊吗?



『我现在正和两位0L一起喝酒。我说自己是小说家,可是她们不相信我。接下来我们要换地方续摊了,小光要一起来吗?』



「为、为什么要找我?」



『因为我在东京认识的男人就只有小光啊……不行吗?』



啊,阿仁好像快哭了,别哭。电话另一头听得见女性这么说的声音。



「啊啊,恩,不,也不是不行啦。」



就在这个时候,玄关的门突然打开,某个茶色的东西掠过我的视野,我手上的手机也被人一把抢走了。这一连串的动作几乎是同时发生的。



「喂!仁!别开玩笑了,什么联谊啊!」



那是饭纲。她正对著从我手上抢走的手机怒吼著。



「小光现在要为我做晚餐!你就自己一个人跟女人玩吧!」



饭纲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挂了电话。然後她把手机扔还给我,并且带著一副好像要从眼睛里射出射线的脸孔瞪著我。



「你打算丢下我的晚餐不管,自顾自地去联谊吗?」



「没、没有啦,我想说煮完再去。」



「结果你还是打算去嘛!小光你这个笨蛋!」



饭纲一副气愤难乎的样子,同时她的尾巴像是燃起熊熊烈火似地快速旋转起来。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不过我似乎重重地踩到了她的地雷。



「那、那个,对不起。饭纲也要一起去吗?」



「你、你、你这混蛋!问题才不在那里呢!我去干嘛啊?」



饭纲满脸通红地跳来跳去。



「算了,快点煮饭啦!」



要是仁再打来约你的话,我就把电话挂掉。饭纲丢下这句话後,便把笔电拿到我的房间里,并且开始工作。



到了深夜,阿仁才回到我的房间。由於雨势变得相当强劲,所以我有好一阵子都没察觉到敲门的声音。当我正准备走到玄关时,阿仁已经自己打开了门。



「小光,我回来了!」



「这里不是你的房间!」在地板上缩成一团睡著的饭纲跳起来这么说。



「也不是饭纲的房间啊。」你的房间在隔壁。



「为什么饭纲到这么晚还留在这里?你们住在一起吗?」



「才、才不是呢!我只是饭後正要写原稿的时候睡著而已!」



「那我也要住在这里。」



「你们两个都别说了,回自己家去吧。」



然而阿仁和饭纲一起钻进毛毯里,完全无视於我的意见。



「哇啊。狼毛好温暖啊。」



「别拿我的尾巴当枕头啦!」



尽管嘴巴上抱怨,饭纲还是把被窝分一半给阿仁(虽然用的是我的寝具)。



「那个,阿仁。你不是跟女人去喝酒吗?」



「旅馆只用来休息是我的原则。」



所以就在我的房间里过夜啊。哦;



「小光也一起来睡吧。我们从左右两边摩蹭这只狼吧。」



「废话少说,仁,快点睡觉!啊,你这家伙,不要乱摸奇怪的地方啦!」



饭纲把毛毯跟棉被盖在阿仁的头上。只有晃动的茶色耳朵和尾巴露出被窝而已。



你们听好了,这里可是我的房间啊。我对著隆起的被窝无声地劝导。不过回应我的只有两人乎稳的鼻息而已。



阿仁似乎真的决定寄住在我的房间里了。从隔天起,他便以池袋为据点开始在副都心找乐子(注36)(注36副都心是大都市里新发展的中心地区,就东京而言是指新宿、池袋、涩谷等区。)。



这并不是比喻,他真的就如同字面上所说的一样,女人一个换过一个。我时常亲眼目睹不同的女人送阿仁回到我家公寓。比方说坐在看起来很贵的外国车驾驶座上笑著挥手,全身上下散发出艺人气质的女人。因为最近这几天都是雨下个不停的天气,所以就算阿仁说要自己搭电车回来,女方似乎还是坚持要开车送他的样子。我房间的壁橱里,看似女人买来送他的时髦衣物变得越来越多了。



「东京果然很棒呢。女孩子长得可爱,食物又好吃。」



阿仁在我房间的榻榻米上滚来滚去,同时这么说。没戴毛线帽的他看起来更像个女孩子,再加上他仰躺时衬衫下摆又卷了起来,肚脐的部分若隐若现,让我感到相当困窘。



「我听小翼说了,你从以前就时常过来这里玩吧。与其每次都大费周章地瞬间移动,你倒不如就直接搬过来住嘛。」



要是继续让他住在我这里,我也会觉得很困扰的。



「恩——?」



阿仁在挤成一团的被子上弓起身子,以头下脚上的姿势对我笑了笑。



「其实我偶尔也在想要不要住在池袋。不过自从上一代死了之後,我就没有任何朋友了。」



他说的上一代指的是上一代的《北之四性兽》吗?



「札幌那里有上一代的墓。所以我总觉得家就是要住在札幌。要是搬过来的话,我好像就会变成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你哪里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啊?自从来到这里之後,你不是每天都拼命地跟女人玩乐吗?」



「不过记在我手机里的男生电话就只有小光而已哟。」



炫耀?这是在炫耀吗?



「你这不就马上交到一个男性朋友了吗?不用担心啦。」



阿仁从棉被上滚落下来。滚了一圈半撞上墙壁後,他张大嘴巴,愣愣地注视著我。



「……怎、怎么了?」



「我,和小光,是朋友?真的可以吗?」



阿仁交互指著自己跟我的脸。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么惊慌失措的样子。虽然我自己也吓了好大一跳,不过一看到他焦急地挥动双手的模样,我顿时明白了他如此慌乱的理由。



原来这家伙真的没有男性朋友啊。



「因为我又不知道该怎么跟男生做朋友……」



他的眼神好像快哭出来的样子。我叹了口气。



「我也不知道啊。」



阿仁用快液化似的眼眸望著我,然後就这样在墙边抱住膝盖。



「呃,所以说啊,和对方聊天的同时,还一边想著『这样做一定可以跟对方做朋友』,这样不是很奇怪吗?」



「是……这样吗?」



「很自然地跟对方聊天,喜欢对方的话就做朋友,这样不就好了吗?」



阿仁的表情不停地变换成各式各样的色彩。最後他抬起那双满是困惑的眼睛,并且把手抵在榻榻米上,朝著我爬了过来。



「干、干嘛?」



当他把脸凑过来时,这回换我惊慌失措了起来。



「我好像喜欢上小光了。」



「是、是吗?」



「朋友抱抱!写呜哇!」



阿仁突然把手缠上我的脖子抱了过来。蓬松的头发轻触我的鼻尖。我的背撞上了墙壁。由於阿仁把下巴顶在我的肩膀上,同时把脸颊紧紧地贴在我的脸上,我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你、你干嘛啦?」我好不容易才发出声音。



「没关系啦,这是朋友抱抱。跟抱女孩子是不一样的。」



「哦,那你倒是说说看哪里不一样。」



头上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我抬起视线一看,在阿仁的头发後方只见气得往上吊的眼睛,以及毛发倒竖起来的三角耳。



「饭纲?」



我慌慌张张地推开阿仁。饭纲双手叉腰,并且带著一副非常可怕的表情往下瞪著我们。



「我从刚才就觉得隔壁很吵,所以才跑来看看。结果你、你这是在干什么好事啊?」



「这只是朋友抱抱啊,饭纲不需要吃醋吧?」



「你你你你说什么?」饭纲的脸染成像红辣椒的颜色。



「也给饭纲来个朋友抱抱!」阿仁冲向饭纲,差点把她扑倒在地上。



「你这家伙,快放开我!混蛋!」



「顺带一提,我抱女孩子的时候是像这样。」



「不要碰我的尾巴!我咬死你哦!」



饭纲胡乱挥舞著手脚跟尾巴,把阿仁从身上甩开。我甚至连介入两人之间的时间都没有。



「我的尾巴很敏感啦!不能乱碰!」



「恩。因为饭纲是我的朋友,所以我不碰。」



然後阿仁转过头来,并且轻轻地跨坐在我的膝盖上。



「小光,我要搬到池袋!我要跟大家一起住哟!我去跟小翼说。」



「呃,啊,恩、恩。」



阿仁冲出房间後,饭纲用彷佛肚子上插了根火钳似的夸张视线瞪了过来。



「你们在做什么啊?」



「……天晓得。」



什么也没做。硬要说的话,顶多是交朋友吧。



*



两天後。十二月的第一天,我们一行人前往据说是某人位於目白的宅邸。



成员有一身西装打扮的阿仁、我、饭纲,以及很罕见地穿著长裤套装的尸鬼。我们分别拿著四把色彩缤纷的雨伞,并肩走在沿著山手线的道路上。



「话说回来,为什么连饭纲也跟来了?」



「还不都是因为你要跟仁一起来啊。要是没有我跟著的话,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啊。」



饭纲鼓起脸颊这么说。什么嘛。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回想起来,饭纲从前天开始就有点不大对劲。虽然阿仁还是一样借住在我的房间里,不过饭纲却时常过来探望,要不然就是在我的房间里一直赖到早上,吵得我无法入眠。我做了什么惹她生气的事情吗?



「原来如此,怪不得小杉井的脸看起来比平常更没精神。我是不会叫你穿著正式服装出席啦,不过你至少也得好好地睡上一觉吧。」



「那个,要见那个人一定得穿那么正式的服装才行吗?」



我跟饭纲都穿著再平常也不过的衣服。



「还好啦,对方也不是什么可怕的人物。只是有点难搞而已。」



尸鬼带著兴味盎然的表情不时偷瞄著阿仁,并且这么说。



池袋妖怪作家们的头子。我在这里已经住了两年,却完全不知道有那样的人存在。



「一旦妖怪聚集在这么狭小的区域,灵力的均衡就会变得岌岌可危。尤其小仁又是玄武,能量特别强大,要是他搬过来这里的话,或许连龙脉都会受到影响。所以必须先向头子取得许可才行。其实我本来希望亚里沙也能一起来的,不过她的原稿现在好像非常不妙的样子。」



「头子吗?好夸张的称呼啊……他的名字是什么呢?」



「天晓得。我也不知道他的本名。」



尸鬼告诉我对方的笔名。的确,那是连我也知道的有名作家。头子果然也是个妖怪吗……?



「我可以给头子也来个朋友抱抱吗?」



阿仁转过头来问。



「不行哟。毕竟头子是个很纤细的人啊。」



「仁,你不要看到谁都想抱啦!」饭纲用力地拍打著阿仁的肩头。从昨天开始,饭纲对待阿仁的态度就苛刻得不得了。真希望他们能好好相处。



一般而言,目白指的是横跨新宿区、文京区,以及丰岛区的高地·目白之丘。那是一个清静的高级住宅区。以前艾姆曾经说过「那里不是适合开BMW行驶的区段」。的确,这里的道路错综复杂,坡道也很多,大型车要在这里行驶似乎很麻烦的样子。



那个家就在一条平缓曲折的坡道左手边。在格树的围篱对侧,可以看到一栋用红色混凝山砖盖成的现代建筑。我一开始以为那是美术馆或概念建筑,不过当我们抵达大门时,却看到明旁挂著一张门牌,我不禁吓了一跳。原来这是私人住宅啊。



尸鬼按下对讲机的按键。



「是、是这里吗?」



「恩,没错。我想你看到本人的时候大概会吓一跳吧……您好,我是风姬。好久不见了。您在书斋吗?足,是,那我们就打扰了。」



我们推开大门一定进去,豪宅雄伟的样貌便直逼眼前而来。



「有闲钱盖这种房子的话,倒不如拿来买股票……」饭纲这么说。



「这里可以住几个女孩子呢?」



阿仁兴高采烈地说。看来他似乎完全不会紧张的样子。尸鬼甩落伞上的雨珠後,便阖上伞,接著推开玄关的门,擅自闯了进去。



「别客气,快进来吧。」



我们尾随尸鬼穿过长长的走廊。走进走廊尽头的门後,便来到了书斋。那是一个地上铺著绒毯,三面墙被高度直达天花板的书架所围绕的房间。房间深处的中央摆著一张豪华的办公桌,在桌上型电脑的巨大液晶萤幕对侧,那个人站起身子,并且露出了微笑。



「欢迎你们来。没有到玄关迎接你们,真的很抱歉。」



「没关系啦。我们突然找上门来才该说抱歉呢。」尸鬼轻轻地挥了挥手。



我跟饭纲有好一阵子都说不出话来。



那是个二十岁上下,漂亮得令人头昏眼花的女人。她有著一头黑糖蜜般的长发,身穿雪纺纱短衫配上黑色的花裙。拿下眼镜时显得更为年轻,看起来大概只有十几岁而已。



「……头、头子是个女的?」饭纲自言自语地说。



「我可以给她来个不是朋友的抱抱吗?」阿仁也自言自语地说。



「啊,不对不对。这个人叫做香美。她是头子的秘书。」



搞什么嘛。我莫名其妙地松了口气。毕竟这个人再怎么看都不像是统帅池袋怪人们的大妖怪呀。



「那头子人在哪里啊?刚才不是说他在书斋吗?」



饭纲毫不客气地四处乱碰摆饰。



「头子现在就在这里哟。」



香美笑著伸手指向自己的胸口。



胸口?



在点缀著缎带的短衫胸口上,正好是乳沟的部分不自然地凸了起来,还微微地跳动著。我和阿仁都不假恩索地靠近办公桌,并且注视起香美的胸口。



不久,某个白色的东西从短衫的领口战战兢兢地窜出来。



那东西拥有长著爪子的小手,以及圆滚滚的耳朵。那双滴溜溜的红眼对上了我的视线。



「……雪貂?」



(插图)



它的毛色是纯白的,再怎么看都是一只雪貂。不知道是不是对这么多人众在书斋里感到害怕,白色的头马上又缩回香美的胸部里。仔细一想,那只雪貂还真是潜藏在非常不得了的地方啊。



现在隔著衣服还是看得到雪貂正不停颤抖著。



「对不起,他从上个礼拜开始就一直是这个样子了。」



香美以温柔的动作从短衫上抚摸著雪貂的躯体。



「怎么了吗?该不会是截稿日快到了吧。」尸鬼说。



「不是的。因为事隔八年的新作品首周销量就快出来了,所以他很害怕。」



「真是的,头子怎么这么可爱!没问题啦,一定会大卖的。」



尸鬼把手探进香美的胸部里,尽情地逗弄著雪貂。喂,这幅有点危险的光景是怎么一回事啊?



「明明是只雪貂,居然也可以当小说家……」



饭纲铁青著一张脸呻吟著说。这么说起来,这家伙自己被当成黄鼠狼的时候,也曾经生气地大吼「黄鼠狼怎么可能会写小说啊!」。



这时,一道白色的影子突然咻地飞出香美的胸口,降落在地板上。头子是只外型偏小的雪貂,头到尾巴的长度只有五十公分左右。不知道是不是罹患白化症的关系,他的全身都是纯白色的,只有眼睛像红宝石一样红。头子在地上弓起背,并且对饭纲投以威吓的视线。



「干嘛?想干架吗?你这只雪貂!」



饭纲摆出像狼一样四脚抵地的姿势,并且和头子紧贴著鼻尖互瞪,还「呼——呼—」地发出凶暴的呼吸声。



「喂喂,你快住手。」尸鬼揪住饭纲的颈背,把她给提了起来。



「笨蛋,放手啦!我又不是猫!」



「头子也请住手。」



香美抱起雪貂细长的身体。头子沿著香美的手回到了桌子上。他伸了个懒腰後,便在电脑的键盘前坐下。



「话说回来,想在池袋住下来的是那边那位小姐吗?」



阿仁带著闪闪发光的笑脸对香美点了点头。



「虽然这家伙是个男的就是了。」尸鬼说。



「哎呀!真的很对不起。」



「我可以行道上的见面礼吗?」



我连忙阻止阿仁。



头子将鼻子凑近阿仁的手背。当我正想著他是不是在闻味道时,他突然冲上阿仁的手臂,跨坐在阿仁的肩头上。然後头子用那身漂亮的毛皮摩蹭著阿仁的耳朵跟脖子,同时鼻子还发出了嘶嘶的吸气声。



「头子真是可爱啊。我好想住在这个家里哦。」



「不行。」与那和蔼的笑容相反,香美断然地这么说。「因为这里是我跟头子两人爱的小窝。」



呜哇。这真是太危险了。就各种方面来说。



头子从阿仁的肩膀上纵身一跃,紧紧地抓住了香美的胸部,然後又回到了桌子上。像这种频繁接触胸部的行动到底有什么意义呢?不就是单纯的性骚扰而已吗?我一边想著这种事情,一边看著雪貂用小巧的前脚敲打键盘。



萤幕上开启的文字编辑器里列出了几行文字。头子悠然地回过头来。



『要本大爷允许你住在本大爷的城市·池袋也行,不过有一个条件。你去做变性手术,然後当本大爷的女人。』



「你在想什么啊!」我不假恩索地对雪貂怒吼。



「是男的也没关系吧!小仁长得那么可爱!」尸鬼用力地拍打著头目。



『本大爷出道得早,跟不上最近业界的这种风潮。』



「这跟业界一点关系也没有!尸鬼也不要说些奇怪的话来混淆视听啦!」



『毕竟新作品是校园战斗故事,本大爷也该顺应潮流,让女装美少年在作品里登场吗?』



「你不用这样反省自己啦!就算没有女装美少年登场,作品也会大卖的!没问题的!」



头子大概又对新作品的销路感到不安了吧,只见他逃进香美的短衫里,开始颤抖起来。光是好言安抚头子,让他从香美的短衫里出来,就花了大约十五分钟。等到头子冷静下来後,阿仁便对他与香美说明事情的原由。



『玄武为什么想住在池袋呢?』



听完阿仁所说的话後,头子带著稍微恢复正经的眼神再度敲打键盘,让文句显示在液晶萤幂上。



「因为这里有好多我想当好朋友的人!我也想和头子当好朋友!」



『那你就去做变丅』香美中途按下删除键,消除了头子打到一半的文句。「头子,请你稍微自重一点。」



一看到香美那张眼神完全没在笑的笑脸,头子立刻躲到电脑萤幕後面。只见那条藏不住的尾巴不停地颤抖著。



「……这种雪貂真的是掌管池袋的头目吗?」



饭纲抓著那条尾巴揪出头子。大吵大闹的雪貂,龇牙咧嘴的狼,两者又抵著彼此的鼻尖,耳朵上的毛发也倒竖起来。他们打从刚才开始到底在搞什么鬼啊?



「我才不承认呢!这种白得惹人厌的鼹鼠怎么可能是头子啊!」



「喂喂,小饭纲,不要吵架啦。」



一筹莫展的尸鬼只好拉著饭纲的手走出书斋。交谈声在门外持续了一阵子後,只有尸鬼一个人回到了房间里。她靠在门上叹了口气。



「因为小饭纲从以前就在池袋过著人类般的生活,所以她不清楚。其实男爵搬过来的时候,可是给头子添了不少麻烦呢。毕竟第一次有吸血鬼入住,动物系的低级灵全都凶暴化了呢。」



「头子那时快刀斩乱麻的活跃表现真是太棒了。」香美那张恍惚的脸染上了红晕。「狂犬和沟鼠被头子一只接著一只摔出去。」



雪貂吗?要怎么摔啊?不过一看到在键盘上神气地往後仰著身体的头子,我实在无法开口吐槽。对雪貂来说,那种姿势应该很吃力吧。



「不过我没有能够引发那种严重事故的力量哦。」



「那是因为鸿池还年轻。」



香美以一副稍微考量过措辞的表情说:



「你继承玄武之名不久吧?玄武对於土地的影响力和吸血鬼是无法相提并论的。」



「那么我——」



「自从你来到东京後就一直下雨吧?」



我们所有人几乎同时倒抽了一口气。



阿仁应小翼之邀而瞬间移动过来是上礼拜左右的事情。的确,差不多从隔天开始就一直是阴雨连绵的日子。司掌水的神·玄武。



「玄武的力量会将土地转变成适合自己的型态。要是这种情况继续下去的话,池袋就会变成水乡泽国。所以你不能随随便便地搬过来。」



「呜、呜……」



阿仁一脸快哭出来的表情。我也无法插嘴说些什么。



没想到事情居然会变得这么严重。



「那么我只能放弃了吗?」



「只要鸿池你自己变得适合池袋这片土地就行了。」



听了香美所说的话後,阿仁的脸稍微恢复了一点血色。



「那、那该怎么做。」



这时,以飞快的速度敲打键盘的声音再度打断了阿仁的说话声。



是头子。那颗灰色小巧的头转了过来。液晶萤幕上显示著这样的文字。



『本大爷要考验你。』



考验?



考验阿仁适不适合池袋吗?



『期限是五天。在那之前,你必须把某样东西带来本大爷这里。



本大爷不会给你提示。不过相对地,就算你不是凭自己的力量找到的也没关系。你要求助於身边的谁也无所谓。



那是对谁而言都非常重要的东西,



但也是能毫不保留地轻易舍弃的东西,



同时也是能随时以原本的形式拿回来的东西。』



阿仁的视线一次又一次地陷入那篇文章里。感到不安的我一直注视著他的侧脸。



我完全搞不懂这篇文章的意义。这根本就不算提示。我斜眼瞄了一下尸鬼,她也只是死心似地摇著头。而香美也是什么话都没说。



过了不久,阿仁将右手伸向雪貂的鼻尖。



「那么我下礼拜会再过来的。带著那个东西。」



头子举起纯白色的手,轻触阿仁的指尖。



*



当我们回到池袋车站的附近时,阿仁立刻提出想见男爵的要求。



「我想问那个人接受了什么样的试验。或许跟我的一样也说不定。」



「应该不会一样吧?要是这样就不算试验啦。」



尽管我也是这么想,不过或许可以从男爵身上问出什么值得参考的事情也说不定。於是我和阿仁便沿著雨中的太阳通定向男爵的公寓。饭纲则是从傍晚开始要在编辑部开会。临走之前,饭纲曾拜托尸鬼「只有小光跟仁两个人去,我会觉得很不安的,所以你也一起去吧!」,不过尸鬼还是一如往常地陷入赶稿地狱之中,再说,我实在不太懂只有两个人一起去是有什么好不安的。



一路上,我不时斜眼偷瞄少年那可爱得像是一场谎言的侧脸。他跟饭纲吵架了吗?



「除了有那么逗趣的雪貂之外,还得玩这种有趣的解谜游戏才能住下来,池袋还真是个好玩的地方啊!」



阿仁一边转著伞,一边灵巧地以小跳步穿梭在人群之中。由於那头白发与美貌出奇地显眼,所以错身而过的年轻男女们全都回过头来行注目礼,不过阿仁本人倒是一点也不在意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