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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赤之王(2 / 2)


此时,一阵隆隆作响的脚步声响起,正面前方还未完全消散的黑烟中,一个高大的男人缓缓走来。



「……你们是为了离开这里,才来与赤之王战斗的吗?」



巨汉一边走近一边说。他的身形巨大,比周防还高一个头,全身包覆坚硬如盔甲的肌肉。只有蓝色的眼睛莫名闪着幼稚的光芒。



「废话,否则谁要来冒这个险。」



持刀袭击者不耐烦地说道,用仿佛看到什么恶心东西的眼光瞟了巨汉一眼。



「我可不一样,我现在啊……」



巨汉笑了。从那钢筋铁骨般的身体冒出一股不吉利的杀气,脸上的笑容却异常孩子气。



「内心好雀跃呢。」



巨汉朝地板一踢,身体如箭矢般直线飞来,发出划破空气的声音。下一瞬,男人已站在周防面前。



男人灌注全身力量的拳头,从正面直击周防。



周防在眼前撑开红色结界,与男人攻势犀利的拳头硬碰硬。



「唷。」



一步也不动,周防一边挡下男人的拳头,一边愉悦地扬起嘴角。



举起手臂,用轻巧的动作挥开正欲突破周防结界的男人的手。



男人失去挥拳的对象,击中周防身边的墙壁。拳头在墙上凿穿了一个洞。



那是个以被手臂凿穿来说,形状相当奇妙的洞。大小和男人的脸差不多大,是个漂亮的正圆形。



「你们是权外者。」



周防望着将自己团团围住的男人们说。



环顾整层楼,前方有一道宽广的走廊,如迷宫般弯曲转折,还可看见不少单人牢房般的房间星罗散布。



「……看来,这里关的尽是些犯下凶恶罪行的权外者。」



十束歪着头低声说。



「而且,他们似乎被告知,只要能打倒赤之王就能恢复自由之身。」



御槌还真是不择手段。



从正面袭击周防,在墙上凿出一个整齐圆洞的男人,正慢慢起身。



「我可不一样。的确有人跟我谈交易,但现在我之所以站在这,是因为和赤之王对战的机会,对我而言更是一种奖励。」



说着,巨汉的眼睛如孩子般闪闪发亮。



「那家伙,人称『钻孔机』。」



持刀袭击者说。



「罪名是杀人。拥有『权外者杀手』的外号,只有和具有力量的人战斗时才能获得喜悦的变态。」



「钻孔机」露出和他的外表及这段简介毫不相称的天真笑容。



双臂一使劲,再次将力量积蓄在架起的拳头上。



手上发出爆炸般的劈啪响声,全身涌现火花四射白色能量的矮男人,看了「钻孔机」一眼。



「你别一个人冲啊,『钻孔机』。就算不愿意,现在也只能联手了。」



「『烟火师』说得没、错、唷!」



持刀袭击者朝地面一蹬,如弹簧般高高跃起。刀光一闪,朝周防头顶劈下。



周防随便举起右臂一挥,缠绕在于臂上的红光便形成火焰,看似就要将持刀袭击者吞没。



然而,那家伙再度加速,以常人看来仿佛突然消失的速度,一个转身,从半空中闪避了那团火焰,身体像只蝗虫贴在墙上,再次如弹簧般跃起,冲向周防怀中。



他的速度快得几乎是瞬间移动,被持刀袭击者成功缩短距离的周防未能躲开这一刀。



不过,周防却用手臂轻松承受这一击。



像两把刀相互碰撞,袭击者的刀刃打在周防手腕下方。



如果是一般人,手腕应该落地了。但是周防却毫发无伤地接下这一刀。同时,周防的力量反过来令刀刃发热通红。



「让开!『蚱蜢』!」



被称为「蚱蜢」的持刀袭击者,在听到这句话的同时压下刀刃,再一次顺势如弹簧般高高跳起,速度也依然快得像是瞬间移动。



在「蚱蜢」用肉眼几乎看不见的高速跳起的同时,一团白热能量迫近周防眼前。是刚才那被称作「烟火师」的男人发出的攻击。



周防只用一只手,就把这宛如炸弹般冒出劈哩火花的能量体弹开了。



弹开的瞬间,那团能量体突然强光扩散,瞬间烧灼周防的双眼。



在这刺眼的瞬间,「钻孔机」也从强烈光线的另一端突袭而来。



蓄满力量的右手,试图在周防身体中心凿穿一个洞。



周防伸出手掌挡下这一拳。



能将任何事物凿出正圆形的「钻孔机」的拳头。



承受了这一击的周防手心,传来一阵轻微刺痛的感觉。「钻孔机」冲刺上前的力道,也让原本站稳脚步的周防向后退了一些。



周防用力挥开对手的拳头。



虽然「钻孔机」像一把钻子般旋转着飞出去,巨大的身体却灵巧地在空中重整姿势,落地站定。



周防低头看着接住「钻孔机」拳头的手心。



手心的皮肤出现焦黑的小擦伤。



周防扬起嘴角微笑。



他开始觉得有点乐趣。



「喂。」



周防的眼神望着权外者的方向,朝背后的十束一喊。



「可以吧?」



听到他带着一丝愉悦的声音,十束只好耸耸肩:



「……事后要陪我一起被草薙哥骂喔。」



语带无奈地这么一说,周防无声地笑了。



下个瞬间,力量从周防身体内侧迸发。



镰本凭臂力举起最后一个青色盟臣,朝远处抛出去。



原本守在中心的青色盟臣们,不是被吠舞罗打倒在地就是失败撤退。



接下来,该做什么呢?



是该追随King他们进入中心,还是——



转身正打算找八田商量时,镰本看见中心里有不少人陆陆续续跑出来。



是新的敌人吗?瞬间摆出备战姿态警戒,但马上就发现似乎不对。



那群人脸上全都带着莫名其妙的狐疑表情,显露出即使状况不明,仍基于模糊的危机意识焦急逃离的模样。



这些人应该是住在中心里的权外者。



在那之中,镰本发现一张熟面孔。



「啊、是你!」



是上次潜入中心时,被他们威胁问话的那名少年。少年似乎也还记得镰本,指着他「啊!」了一声。



「果然是你们!」



少年露出些许责难的表情望着镰本,跑上前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们是赤色盟臣吧?为了什么找上门来?」



「只是来救一个小女孩而已啦。」



镰本凸着大肚腩,挺胸说道。



「你们是擅自逃出来的吗?」



「因为……总觉得气氛很不妙啊,我想了很多,还是无法信任中心,一直待在里面等也不是办法……」



正当少年这么说时,中心的建筑物上空突然红光四射。



从炸裂的光芒中,出现一把剑形的发光体。



同时,一股即使对镰本等人而言再熟悉也不过,却仍足以撼动灵魂的强大气息,从剑的下方逐渐膨胀。



——是尊哥。



镰本感到全身寒毛直竖,兴奋得起了鸡皮疙瘩。下腹部涌起一股激昂感,使他情绪激动地朝天空举起拳头。



「No blood!No bone!No ash!」



发自丹田的怒吼,带动了周围的吠舞罗成员,仿佛与他唱和般高举拳头嘶吼。



吠舞罗成员们的胜利欢呼,响彻中心的中庭。



镰本兴奋得全身颤抖,在激昂感驱使下亟欲向前飞奔,少年出神地盯着这样的他。



「啊!」



突然,少年望着另一个方向惊呼。镰本激昂的心情因此被浇熄,一边不悦地念着「什么啦」,一边顺着少年的视线望去。



「啊!」



镰本的惊呼比少年的还要大,还要震惊。



从中心正面连接中庭的道路尽头,一个带着惊愕表情的女人站在那里。



大概是一路奔跑的关系,她不但呼吸急促,白皙的肌肤也布满汗水。



「大姐!」



是穗波。



「大姐!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镰本冲到穗波身边,语带责怪地说。



穗波像是根本没看见镰本,茫然地看着中心中庭里的一片惨状。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眼前是为胜利欢呼的武装吠舞罗成员、遍地倒卧的青色盟臣,还有落荒而逃的权外者们。不只如此,天上还浮现一把巨剑。



穗波愕然凝望这幅光景。



「大姐,不好意思,当中的原由之后再向你说明……」



镰本着急着想把穗波带到安全的地方,此时,两人的头顶忽然有人影笼罩。



穗波似乎也发现了,抬头望向影子的主人。



接着便吓到无法动弹。



镰本也全身颤抖。理由除了对方诡异的打扮之外,也因为那气息都已逼近身侧,自己竟然完全没察觉。



那是身高很高的一群人,身上穿着造型奇特的和服,脸上戴着遮住鼻子以上的面具。



令人毛骨悚然的面具。没有表情,除了眼睛部位,整面刻满纹路。最大的特征,是面具上还附着一对长耳朵。



那对耳朵简直就像是——



镰本突然惊觉。



「你们、该不会是『兔子』——」



安娜身体痉挛,抬起头。



正在尝试接触「石板」的安娜,意识被一股已近在身边的强大力量吸引。



四周的研究员们也难掩动摇神色。



安娜想起在游乐园的摩天轮上见过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还有那美丽的赤红。



仿佛受到什么诱惑,安娜伸手拿起滚落的红色弹珠。



食指和拇指夹住小小的玻璃弹珠,轻轻拿到左眼前方。



想再看一次,这份心情确实存在安娜心中。



因为曾有一次和周防「接通」的经验,安娜的意识轻易就能透过红色弹珠和周防连接。



安娜的眼睛,看见弹珠另一端的周防。



周防带着令人恐惧的微笑,体内的力量也如泛滥一般散发红光,卷起漩涡向外扩展。



安娜的眼神和意识,进一步进入周防内侧。



朝周防身上红色光芒的源头前进。



她看见的,是一片火红燃烧的熔岩。



狰狞的,红色的海洋。



岩浆沸腾,如暴风雨的海面翻涌逆浪。



一个能令所有接触的东西瞬间消失的,令人畏惧的红色世界。



「……好美……」



然而,安娜口中吐露的却是这么一句话。



周防内侧令人畏惧的红色世界,深深魅惑着安娜。



她想起和周防「接通」时的事。安娜被淹没在红色的大海里载浮载沉。



可是当时感受到的绝对不只是恐惧,还有一种奇异的安心感。



避免泛滥而封闭起来的内在世界,到了那里根本就不算什么,安娜切实感受到这点。在那伟大力量的怀抱中,安娜获得前所未有的平静。



红色熔岩海,发出怦怦、怦怦,犹如摇撼大地的脉动声。



和安娜不断尝试接触的「石板」脉动非常相似。



可是,周防的脉动不同于拒绝安娜的「石板」,对她而言就像安适的心跳。



感受着熔岩的脉动,安娜发现自己的世界正在慢慢流泄。



和得知双亲身亡的真相时,因无法控制力量而失控的情形不同。这是一种奇妙而舒适的解放感。



——尊。



正当她徜徉于那飘飘然的柔和解放感时,下一瞬间,安娜已从周防内侧回到现实之中。



同时,以安娜为媒介,现在安娜所看见的世界倾泻而出。



强烈的赤红力量,从安娜窥视的红色弹珠中泛滥。



包覆着巨大能量的红光,从仅是一小红点的弹珠中迸射而出,一口气充满整个房间。



四周的研究员都被那光芒吞没,发出哀号。



他们微微颤抖的身体纷纷倒地。



就和安娜第一次与周防「接通」时的情形一样。



安娜茫然地站在突然失去所有监视者的房内。



现在,只剩下安娜一个人。监视她、命令她的人都已不在。



只要想逃,随时都可以逃。



这个事实撼动安娜的决心。



被独自留在房内的安娜,有好一阵子动弹不得。



「感应『石板』。」



像是想说服自己,安娜不断重复御槌命令自己做的事。



「成为青之王。」



然而,那些该做或非做不可的事,却逐渐与自己的心意相违。



明知不该再怀抱希望与期待,周防近在身边的强大气息,仍深深撼动安娜的心。



安娜慢慢地往后退了一步。



转过身。



眼前是一扇看似沉重的金属门。安娜本来无法自由打开的门。



宛如受到诱惑,安娜朝门踏出一步。



手碰触门板,传来的是冰凉的温度。抓住门把,推开。



门顺畅地打开了。



安娜愕然凝视门后的另一端。



这房间对安娜而言是个无法离开,也不能离开的牢笼。如今她却站在牢笼外的宽敞长廊上。



感应「石板」。



成为青之王。



心意虽逐渐违背这非完成不可的使命,脑中却浮现穗波温柔的微笑,将安娜的心拉了回来。



——希望他们来拯救自己。



——希望他们不要来。



从安娜自己捂住的口中发出微弱的声音。



「……尊。」



连自己都几乎听不见的微弱声音。



下个瞬间,走廊前端的天花板,突然发出红光爆炸。



周防突然停止动作,垂下视线。



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有「钻孔机」外号的权外者再次挥拳攻击。前一秒周防看起来还打算从正面抵挡攻击,下一秒却像是突然改变主意,手臂一伸化解攻击,抓住对方衣领往外抛。



体积几乎是周防两倍大,重如钢铁的男人就这样轻松被丢上半空。



被丢出去的「钻孔机」一边神情诧异地看着心不在焉的周防,一边在半空中扭转身体落地。



「你不专心,赤之王。」



即使「钻孔机」出言指责,周防仍不回答,只是望着脚下。



「十束。」



无视于进行到一半的战斗,周防用轻松的口吻喊了十束一声。



「我在喔。」



周防并未转身面对十束,只轻轻勾了勾手指,用肢体语言示意他上前。十束歪着头走到周防身边。



「抓紧了。」



「咦?」



一等十束走到身边,除了这句话,没有其他说明,周防朝脚下释放力量。



蕴含红光的能量从周防脚下溢出,撞击地面。



「唔、哇……!」



十束不由得惊呼出声。承受周防力量的地板,像被掰开的巧克力片一样分崩离析。



以周防为中心的地板破了一个大洞,瓦砾朝下一层楼掉落。周防和十束也随着原本脚下踩的地板一起落下。



周防身轻如燕,十束则靠着周防为他拉开的红色小结界,勉强平安落地。



抬起头,看到安娜站在走廊尽头的身影。



安娜呆呆地望着突然破裂的天花板,以及蓦然出现的周防和十束。



「果然直接打破地板比较快。」



听周防语带得意地这么一说,十束不禁愕然。



「不、可是……好吧,算了。」



安娜一直沉默地凝视周防与十束悠哉的对话。



然而她的表情已不再是个洋娃娃。安娜脸上清楚浮现惊讶、困惑和犹豫的情感。



想依赖周防,可是又不能依赖。



看得出两种相反的念头在安娜心中盘旋。



周防与十束踩着瓦砾走向安娜。



此时,走廊的反方向传来低沉的声音。



「退回去,赤之王。」



那是蕴含强烈憎恨的声音。



回头一看,一个穿着白袍的男人,全身散发愤怒的金色光芒站在那。是御槌。



「想利用小鬼干蠢事的就是你这混蛋吗?」



相对地,根本看不出周防有一丝愤怒。听见周防从容不迫的声音,御槌挥舞拳头。



「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的力量究竟从何而来?」



周防对御槌说的话丝毫不为所动。除了激烈的愤怒之外,御槌脸上又出现侮蔑的表情。



「什么都不去想,只知享受那份力量……这样你就满足了吧。破坏之王啊,暴力之王啊,仿佛随风飘扬的火焰之王啊。」



御槌的声音丝毫不掩饰愤怒与嘲讽。



「不过,别来阻碍我。只会卖弄力量的你根本什么都不懂,那个『石板』具有能改变人类未来的力量。我要接近『石板』,解开力量之谜……在栉名协助之下进行的实验,就是大业的第一步。将来人类将因此获得飞跃的进步!」



周防一脸严肃地看着用低吼般声音诉说的御槌。十束斜眼仰望周防说:



「你啊,现在那个人讲什么你根本没在听吧?」



「……我的耳朵听不到无聊的废话。」



「这么方便的耳朵真令人羡慕。」



泰若自然的周防和笑得云淡风轻的十束,御槌被两人气得挥舞拳头。愤怒使他的脸全黑了下来。



「栉名,你应该很清楚吧?」



听见御槌的话,安娜打了一个冷颤。



「……回房间去。你有你该做的工作。」



为了留住差点被恐吓回房的安娜,周防眼神凝视着她。



「安娜。」



周防喊了她的名字。



不要来。



不能不说的话,哽在喉头。



在安娜眼前的,不是靠她说什么就能阻止的东西。



那是安娜至今从未见过的力量聚合体,有着美丽的红色。



刚才感应周防时留下的影响还在。潜入周防内侧与他接触,感受到他内在的红色熔岩时,灵魂都为之震撼。



就像天灾降临时无论怎么呐喊都没有意义,面对周防压倒性的力量,安娜的任何意志或言语也都没有意义了。



透过弹珠看见的,拥有鲜艳赤红的人,现在就在眼前。



在只能看见红色的安娜的世界中,代表周防强大力量的炽烈红色是那么美丽,拥有安娜过去从未体验的真切存在感。



「安娜。」



周防呼唤她。安娜着迷地望着他的眼睛。



「过来。」



简短的命令。



下一秒,在脑筋开始思考前,身体就先动了起来。



奔跑。



加诸在自己身上的义务、不安、恐惧……这一切都抛在脑后,安娜只一心一意地朝那填满自己世界的红色源头奔跑。



一边跑着,一边不知为何眼前一片模糊,令安娜感到困惑。



好奇怪,眼睛看不清楚。



好不容易那美丽的红色就在眼前。



跑到终点的安娜因速度太快,整个人撞上周防,脸刚好贴到他的脚。



周防抱住安娜。



「……小鬼不需要逞强。」



些许不高兴的语气这么说着,周防那双体温很高的大手粗鲁地抚摸安娜的后脑,接着顺势抓起她的衣领。



身子被拉起来时,安娜发现周防的裤管上,刚才她把脸埋住的地方有点湿。



周防拎着安娜的衣领,像拎着一只小猫,把她塞给十束。



「交给你了。」



被十束抱在手臂里保护的安娜,望着周防包覆红光的背影。



那些权外者,从周防打出的大洞跳了下来。



守在御槌前方,权外者们与周防对峙。



「我很清楚,赤之王。你虽然拥有绝大的力量,但正因那力量太大,当有不能伤害的东西在场时,你的力量就会受到极大的限制。」



御槌用嘲弄的语气说。



「而你,又特别不擅长驾驭那种绝大的力量。如同你的上一代……都是笨拙的男人。」



周防露出目中无人的笑容。



那令人畏惧的笑中,带着一丝愉悦。



十束苦笑着仰望周防。周防眼光不看十束,对他说:



「要拉住我喔。」



「知道啦。」



因为他的语气轻松得简直就像在拜托「我小睡一下,三十分钟后叫醒我」,十束也就配合着用随性的语气回答。



周防一个箭步向前,脚下火花四散。红光从周防的身体涌出,形成一片红色的光雾。



眼瞳也带着红光,周防笑了起来,嘴角露出雪白的犬齿,



「没血,没骨,连灰也燃烧殆尽。」



咚。整栋建筑都在震动,周防全身溢出又红又热的光芒,宛如太阳一般的火球将他包围。



权外者们全都摆开架势,各自做出反应。



被称为「蚱蜢」的持刀权外者,纵身向后一跳。脚上仿佛装了弹簧,尽管只是轻轻一跃却能退到远远的后方。一如他「蚱蜢」的外号,身体放低趴在地面的姿势就像一只蝗虫。他将一只手放在地上,另一只手则抓着剑蓄势待发。



被称为「烟火师」,有高压能量体栖宿在双手的权外者,一边对周防的攻击做出警戒,一边用双手做出保护自己的动作。不断爆裂的白色能量体闪着火星,比刚才更强烈地爆炸,试图以此恐吓对手。同时,「烟火师」则挪动脚步节节后退。



和这两人比起来,「钻孔机」虽然也摆出架势,却不是为了闪避或防御,反而是为了做好随时能正面迎击的准备。



「钻孔机」双眼闪闪发光,力量从握住的拳头涌现。



「好强……」



看到「钻孔机」如此愉悦地说着,周防从鼻子里轻声嗤笑,往前踏出一步。



周防踏出的这一步像是开始的暗号,包围他全身的红色火球如有生命般动了起来。



轰隆!火焰发出吞噬氧气激烈燃烧的声音,巨大的火球纷纷化身出笼野兽,从周防身上飞出,啃蚀「钻孔机」的身体。



即使如此,「钻孔机」还是没有做出回避的动作。



举起能在任何对象上钻洞的拳头,蓄满力量的拳头一拳击向火焰中央。



「钻孔机」拳上的力量,在火焰止钻出一个洞。



然而,那只不过是拳头四周的范围,下个瞬间,「钻孔机」的身体便一举被火焰吞噬。



即使身在火焰之中仍横冲直撞的「钻孔机」的身体,被金色的光芒包覆。



原本整个人冲进火球的「钻孔机」身上确实烧得一片焦黑,但是,烧伤的皮肤在吸收了金色光芒后,转眼间焦黑的皮肤便复原为原本的黝黑肤色。



周防微微皱眉。「钻孔机」的拳头在突破火焰之后仍未减弱速度,不断反复攻击,周防以上钩拳的要领,准确地将他的拳头击飞。



这虽是个看似轻松简单的动作,「钻孔机」的拳头却已被击碎,整个人向后仰。



那只蓄满力量的拳头被周防朝上击飞后,身体却在惯性作用下依然朝周防撞去。周防用脚底挡住,顺势踹出去。



「钻孔机」的躯体朝后方飞出,落在地上弹跳了几下。



没想到,金色光芒再次包覆那倒在地上,有如一座小山的巨躯。片刻之间「钻孔机」就像没事一样爬起来。



本该碎裂的右拳,一开始虽然扭曲成奇怪的形状,不过在吸收金色光芒之时,啪叽一声即回复原状。「钻孔机」一脸若无其事,举起被周防击碎的那只手掌摊开又握紧,检查复原的状况。



周防的视线移向「钻孔机」后方。



「……原来是你。」



周防看着站在权外者们身后的御槌。



御槌身上散发着金色的光芒,和包覆「钻孔机」身体的一样。



御槌用闪耀金色光芒的眼睛盯着周防。



「黄金之王在我身上引出的『才能』,是恢复与再生。」



以低沉的声音如此宣告,目光转向「钻孔机」,视线像看着东西而不是人。



「不过,你也别太指望我的力量,尽量不要造成身体无谓的损伤。」



「我才没指望你呢。」



「钻孔机」看也不看御槌地说。眼中只有周防,蓝色的眼珠灿灿发光。



「我是『钻孔机』,钻出又直又漂亮的洞就是我的工作。」



御槌露出机器操作失误时的烦躁表情,对另外两个权外者简短做出某些指示。



周防冷冷地朝御槌一瞥。御槌敏感察觉那眼神中的轻蔑。



「在你眼中我很卑鄙吧?然而他们就是我的武器。是我做出来的!是我的力量!」



对于御槌近乎呐喊的这句话,权外者们并未有所反应。他们犯了罪,被囚禁在这里,早已被迫放弃做一个人。



在御槌所谓的「研究」之中,他们恐怕已经「被加以改造」了。



周防环视权外者们。以「钻孔机」为首,全都是力量强大的权外者。



然而,他们的强大却有偏差。



「每个人提高能力的要素都不一样。某种药物在某些人身上能发挥效果,另外一些人则必须借由外科手术增强战斗力。在这里的几个人,都是成果特别出色的精英!」



御槌双眼充血。



「还有……我也在他们身上动了点手脚,使他们能以超过规定值的最大限度接受我的力量。」



御槌用陶醉的语气说着,视线缓缓转向安娜。



「『可能性』是无限的。没错,只要有『石板』,力量就没有界限……没错吧,栉名?」



周防的手微微一动。然而御槌丝毫未觉,继续说下去。



「只差一点了……只差一点啊,栉名。你自己一定也有感觉吧?你已经接触到『石板』了,再加把劲——你就能到达『前方』。」



「罗哩叭唆的话可不可以晚点再说啊。」



「钻孔机」说道,身体迫不及待地摇摆着。



「我要和赤之王战斗,我要杀了赤之王,没错吧?」



周防用看见稀有动物的眼光望着「钻孔机」。他明知周防是「赤之王」,应该也正确掌握了周防力量的程度,却还说得出这种话。过去从没遇过这种笨蛋。这家伙毫无疑问是个笨蛋,但不会迟钝或弱到搞不清楚彼此力量的差异才对。



「钻孔机」再次朝地面一蹬。在御槌「再生」能力下复原的拳头蓄满了力量,挥拳攻击。



单调又愚蠢的攻击。从刚才的反击中丝毫没有学到教训的攻击。



然而,那只手臂上的力量却激增了。



力量的余波,从「钻孔机」全身上下腾起,造成空气如热浪般摇晃。



开始有点意思了。



即使受到那么大的反击,「钻孔机」不但没有因此气馁,反而睁大闪闪发亮的眼睛,陷入狂喜之中。



在「钻孔机」的拳头击中周防前,「烟火师」的白色闪光也朝周防飞来。



周防用手臂挥开那团发光的能量体。炸弹般的白色能量体撞上墙壁,一阵灼烧眼球的亮光与爆炸冲击波同时飞散。



「钻孔机」从亮光与冲击波之中冲出来,冲向刚格开「烟火师」攻击的周防,朝他怀中挥出一拳。



周防用手心挡住这一拳。



没错,这拳的力道比刚才强。手心负荷的热度提高,增强的力道煽动周防体内的火焰。



或许是解除箝制的关系,周防高涨的情绪直接化为力量外泄。接下那一拳的周防手上燃起火焰,吞噬「钻孔机」的手臂。面对那能将普通人瞬间烤成焦炭的火焰,「钻孔机」饱含力量的手臂竟承受住了。在御槌的力量作用下,燃烧的手臂逐渐再生。不断反复的烧灼与再生仿佛地狱的刑罚,「钻孔机」却睁大双眼,一边流着冷汗一边笑了起来。



在「钻孔机」巨大身躯的背后,「蚱蜢」突如其来地出现。跳过「钻孔机」的头顶,从接近天花板的位置展开袭击。「蚱蜢」手中的刀刃反射周防的颜色,闪现红色光芒。



周防右手继续承受「钻孔机」的拳头,挥起左手打算击落「蚱蜢」的刀。已知这家伙能随心所欲加速,周防也事先预测了他的动作。然而,对手的速度比上次更快,就在周防以为已经触碰到他的瞬间,「蚱蜢」却用普通人的眼睛绝对看不见的快速动作,将手放在「钻孔机」头上,改变自己的方向,躲进他的影子底下。



当「蚱蜢」从眼前巨大的「钻孔机」影子底下再次现身时,周防用力推回「钻孔机」的拳头,啃蚀「钻孔机」手臂的火焰也急速增大,包围他的身体。被火焰包围的巨大身躯往后方飞去。然而,此时「蚱蜢」又已经从「钻孔机」的影子底下离开,来到周防头上了。



原以为他会从头上挥刀,「蚱蜢」却飞过周防头顶,朝他身后窜去。



在那里的,是安娜和十束。



他想掳走安娜,拿她当人质吗?



周防不为所动,轻轻向后一跳。「蚱蜢」加快了速度,扭动身躯贴在墙上,再钻过周防腋下。



放慢速度做一个假动作后,「蚱蜢」再次加速,笔直朝安娜与十束冲去。



然而,周防的手却像捕捉昆虫般抓住「蚱蜢」的头。



周防在空中抓住「蚱蜢」的头用力甩,顺势将他的身体往墙上丢。



「蚱蜢」一声不吭地落地。周防轻轻着地,拉起倒在地上的「蚱蜢」,朝御槌猛地掷去。



御槌勉强躲开朝自己飞来的「蚱蜢」身体。



剩下的「烟火师」心头一惊,脸上露出着急的表情,将手中白色火光炸裂的能量体朝周防扔去。周防击落了这些攻击,能量体纷纷撞上墙壁爆发,周遭充满亮光、冲击波与硝烟。「烟火师」的能量体接二连三飞来,周防又将它们一一打回去,每一次的力道都是沉重而令人愉悦的。



仿佛烟火大会高潮般连续发射的能量体全部被周防瓦解,攻击中断,硝烟也逐渐散去时,满身大汗不断喘息的「烟火师」出现在烟雾中,矮小的身躯蜷起,用绝望的表情望着周防。



在他后方接受御槌力量修复的「蚱蜢」,很显然地已失去战意。



在这之中,只有「钻孔机」毫不气馁。



别说气馁,看得出他体内沸腾的斗志比刚才还要强烈。



「好强。」



「钻孔机」陶醉地说。



他那双蓝色的眼睛,闪烁妖艳的光芒。那是将一切现实抛下之后,只凝望「尽头」的眼神。



凝望「尽头」,朝悬崖边缘冲去时,陶醉其中的愉悦眼神。



周防迎着那双热切的眼神,淡淡地笑了。



安娜的精神变得非常敏感。



在场所有人的感情涌上来推挤她,接触安娜的肌肤,从触感中传达感情。「蚱蜢」的畏怯、「烟火师」的焦急、御槌在无路可退的紊乱思绪中对安娜放不开的执著——



以及,「钻孔机」朝毁灭奔去时的愉悦。



安娜觉得「钻孔机」的思绪非常可怕。并不是对「钻孔机」本人感到恐惧,而是对他心中那股追求毁灭,把自己逼上悬崖边缘时产生的愉悦感到恐惧。周防心中也有那个,而安娜也知道,这个事实正活生生地压迫她的心。



「钻孔机」打从心底为与周防的战斗感到喜悦。



不会赢或可能会死,脑中丝毫没有这类的不安,他只是单纯沉溺于追求刺激的快感,感受命悬一线的喜悦,高兴得心灵和身体都在颤抖。



「钻孔机」的攻击被周防一一格开,轻易闪躲、反击。



每一次「钻孔机」倒下时,都会在御槌的力量下恢复,并再次起身。



每一次再度挥来的拳头,都比倒下前更有力。被打得愈惨,生命威胁愈大,「钻孔机」的力量似乎就愈增强。



周防也像是在玩。享受与每次站起来都变得更强的「钻孔机」战斗。看起来像是想知道对手到底能变得多强大,又像是感染了「钻孔机」的愉悦,被他牵动。



「钻孔机」挥拳的手臂皮肤撕裂,喷出鲜血。已经超过限度了。「钻孔机」挥拳的力道已超过肉体所能承受的强度。



被当作实验材料的权外者会受到何种对待,安娜非常清楚。



她也知道和他们比起来,自己受到的算是小心慎重的对待。



犯过凶恶罪行的权外者,除了「兔子」来视察时之外,基本上不能和外界接触。



当安娜知道有其他和自己一样被强制实验的权外者存在时,曾发动感应能力,「看到」附近实验室里的情形。



当时或许是想借此寻求慰借,告诉自己痛苦的并不是只有自己。



然而,安娜「看到」的东西却深深伤害她。



那是名符其实用人类当材料制作武器的工程。



犯下凶恶罪行的权外者身为人时的名字被丢弃,改用各自能力特色来命名,他们只能透过能力被人识别。同时,为了提升他们的力量而被迫参与各种实验。



不只如此。



他们还成了御槌实验如何引出自己最大能力的白老鼠。



恢复与修复。如何以最大限度活用这个能力。



首先,将御槌的血输入他们体内。借由输血,使御槌的一部分进入他们体内,据说这是最容易接受御槌力量的状态。然后,在这样的状态下破坏他们的肉体。



他们所受到的痛楚,全都透过安娜的感应能力传到她身上,使安娜颤抖、甚至轻微呕吐。



身体被破坏之后,再借由御槌的能力恢复。一开始只能缓慢地,一点一滴地修复。



然而,在身体完全复原之后,又马上再次破坏肉体,再次注入御槌的力量进行修复。这个作法让复回的速度比第一次快。



反复几次之后,肉体逐渐习惯御槌的力量,记住如何接受御槌的力量进行修复。



安娜并不知道,直到肉体能够瞬间恢复为止,到底重复了多少次这样的实验。



然而,看着御槌在没有丝毫怨慰与憎恨的情况下,只为了单纯的研究目的,无动于衷地反复这种地狱般的过程,将安娜对御槌的恐惧深深植入心中。



「力量还能再提升。」



每当安娜对「石板」的接触失败时,御槌总会亲切地灌输她这个观念。



「我引发过各种权外者的力量。最重要的是要找到解除力量极限的钥匙。」



御槌说着,将手放在为了刺激感应能力而加以烧伤的安娜手臂上。安娜溃烂的皮肤被金色的光芒包覆,当皮肤吸收了光芒,疼痛也同时消退。血肉馍糊的皮肤恢复原有的白皙光滑。



「长年来,我也研究了自己的能力……听说第一王权者——白银之王的属性是『不变』。我想,若能将我的能力提高到终极状态,应该也能达到那个境界吧?无止境的恢复,岂不是等同于『不变』吗?」



御槌低头检视张开的双手,睁大眼睛,像要说服自己般自言自语。



「这里没有任何极限。『可能性』应该会永远对我们敞开大门。一路走来,我也已找出如何引出自己的能力,直到超越规定值之上的方法。但这还不是一切,前方还有路要走。目标在那更远、更远、更远的地方……!」



对着自己双手掌心说话的御槌,突然抬起头。转动视线,用脸上的假面具对安娜微笑。



「一切都从阐明『石板』的奥秘开始。而第一把也是最重要的钥匙,就握在你手中喔,栉名。」



「栉名!」



记忆中御槌的声音,与现实中的叫声重叠,在耳边响起。



安娜惊慌地抬头。



御槌满身是汗,颤抖着凝望安娜。



无论肉体被周防破坏多少次,「钻孔机」在斗争心的驱使下似乎永远不打算收手。为了不断修复「钻孔机」的身体,御槌自己或许已面临极限。



御槌身上虽然仍发出金色的光芒,那光芒却如故障的电灯般不时变得微弱。他全身痛苦不断喘息,眼窝凹陷,头发乱糟糟,看起来像老了十几二十岁。只有脸上依然挂着一如往常的虚假微笑,用令人畏惧的神情凝视安娜,显示直到这一刻他都不愿放弃对她的执著。



「不要背叛我!你要成为王。我会是你的头号臣子!对你尽忠、支持你、引导你,总有一天会将你送上取代黄金之王的『石板』管理者地位!」



安娜静静地盯着御槌。



从周防身上溢出的红色热浪泛滥成海,在其中摇晃站立的御槌有如恶鬼。



「你不是为了栉名穗波,下定决心要成为王了吗!」



从御槌口中喊出穗波的名字时,保护安娜的十束手臂忽地一紧。



「不要受他蛊惑。」



十束用和眼前状况一点也不搭的柔和语调对安娜说。安娜轻轻点头。



「嗯。」



在这宛如情感暴风雨席卷的地方,只有十束的情感没有起伏。只要依靠在他身边,安娜的心也能获得平静。



安娜凝视手舞足蹈地与周防战斗的「钻孔机」。



能够感应到「钻孔机」内心激昂的愉悦。皮肤承受不住自己灌注的力量而破裂,肌肉扭曲变形,以奇怪的形状硬化,「钻孔机」的身体已经濒临崩坏边缘。然而,置肉体于不顾的「钻孔机」心灵却已升华,一心追求与周防搏命战斗。力量在心灵的支撑下不断增长,对周防造成威胁。



另外两个权外者都用惊愕的表情望着「钻孔机」的背影。他们已经毫无参与战斗的毅力了。



等在「钻孔机」面前的,只有毁灭。



然而,对于长年以来受到囚禁的「钻孔机」而言,力量和心灵现在才真正获得解放,能够自由自在展翅翱翔。这场战斗之于他,并不是获得自由与否的试炼。因为光是现在站在这里,对他而言已是「自由」。



而现在周防正对这样的「钻孔机」感到一丝羡慕。



——尊的世界正在泛滥。



安娜的双眼,「看见」周防内侧的世界。



周防内在的红色熔岩之海正激烈地翻涌、变形,化成一只巨大的野兽。那只野兽被迎面而来的敌人所显露的狂乱激情感染,露出了獠牙。



安娜可以毫不犹豫地说,那只随时都想冲破禁锢获得解放的美丽红色野兽是世界上最美的生物——周防内在的野兽,就这样夺走安娜的心。



血的味道令人兴奋。



一旦放松对力量的箝制,就会融化在内侧翻涌的火焰诱惑中。



令大脑为之麻痹的兴奋。成为王之后一直遭到压抑的力量终于解放,使周防感到压倒性的快感。



「钻孔机」也在笑。他的内脏无数次被击溃又复原,每次都会使他呕出大量鲜血,将嘴角与胸口染得一片血污。即使如此他仍笑着,眼睛如少年般闪闪发光。



皮肤也不知经历了几次灼烧与修复。尽管因疼痛而发出野兽般的咆哮,从他身体散发出的霸气却丝毫未衰,无数次挥上前来、不知变通的拳头,也始终生气勃勃。



这家伙疯了,周防想。



然而,他也想好好回报这个疯了的家伙。



「嘎啊啊啊啊啊啊!」



「钻孔机」发出狂啸。用已经不像是人的声音,发出像要把性命从丹田深处呕出的狂啸,朝周防飞扑。



周防挥出散发赤红力量的拳头。



至今,对周防而言,能和周防单挑的人是不存在的。



周防是王。



身为王,周防只要带着绝大的力量,现身在那里就行了。



周防应该战斗的对象——使出周防的力量与之对战的对象,不存在于任何地方。



眼前这名权外者也不是周防的对手。然而,他是一个明知周防的力量有多强大,却还是不顾一切挑战周防的奇特家伙,这男人的内在里即将燃烧殆尽的东西,是周防一直渴求的。



周防的拳头,正面迎上「钻孔机」那拥有能凿穿一切事物力量的拳头。



随着钝重的巨响,冲击波朝四周扩散。



这是同为巨大能量的冲突。从周防与「穿孔机」互击的拳头释放出冲击波,造成周围墙壁、地板和天花板一口气出现龟裂。



周防虽然没看见,但裂缝如升天之龙,已从周防等人所在的最下层延伸到上层墙面,再钻出地面,更继续往上到达中心建筑物的最高楼层。



「钻孔机」的拳头能在击中的物体上凿出美丽的正圆大洞。可见那并非自然的破坏力,而是经过千锤百链的能量。然而,对上周防的拳头时,「钻孔机」视为武器的右手臂,不过一秒就被震飞了。



「钻孔机」发出哀号。



即使如此,他眼中的光芒仍未消失。那双孩子般的蓝眼望着周防。失去的右臂被金色光芒包围,很快地开始再生。



「钻孔机」等不及手臂再生,改以左手握拳。将力量灌注在左手,施展如电钻般具爆发性破坏力的一拳。



然而,即使击出这一拳,下场也只是失去左臂罢了。可是「钻孔机」根本不在乎。使尽全力,燃烧思考直到脑中一片空白,将一切解放,走到尽头。与体型相较之下显得突兀的那双少年般的蓝眼,将看不到接下来的景色。



或许周防是被那双眼,以及被他对疯狂战斗的陶醉给绊住了。



周防自己也释放出些许长久以来压抑的力量,打起来莫名顺手。



原本用锁链禁锢在周防内侧的力量激流,接二连三地从箝制放松之处泛滥而出。



把自己交给泛滥的力量真是一件舒畅的事。脑子温柔地融化,发出诱惑。



缠绕周防身体的红光,改变为具有物理力量的赤红火焰。整层楼化为火海,到处都充斥周防的火焰。



非比寻常的高温使墙壁碳化,铁门开始熔解,天花板被烧得倒塌,瓦砾不断落下。



「钻孔机」着迷地看着眼前这幅光景,另外两个权外者早已吓得落荒而逃。



在这层楼的灼热地狱里,周防朝地板一踹,从天花板的大洞跳上去。



御槌表情抽搐,望着周防大叫:



「你打算破坏一切吗,赤之王!你自己也会毁灭的!」



毁灭。



周防淡淡一笑。



此时,一个带有冰凉温度的东西,抵在他背部中央。



「King。」



是十束的手心。



在这样的状况下,他仍以平静的声音呼唤周防。



不知道是十束的手太冰,还是周防的体温上升得太热。或许两者都有吧。



那只手的触感与温度,使体内高昂狂乱的力量趋于安宁。



深深受他火焰的颜色吸引。



望着延烧整层楼的火焰,十束脑中响起周防和草薙的声音。



——要拉住我喔。



——因为你是煞车啊。



这就是在吠舞罗里几乎称不上有战斗力的自己所背负的责任。



可是有时,他也会瞬间觉得不要拉住他,就这样默默守护那个背影或许还比较幸福。



微微苦笑着,十束的视线落在怀中的安娜身上。



安娜睁大了眼,凝视整层楼里满满的周防红色火焰。安娜雪白的肌肤,被摇曳的火光照得通红。大大的眼瞳也映出红色的光辉。



看着从周防内在泛滥而出的力量激流,安娜陶醉地叹息。



「好美。」



「嗯。」



「……可是——」



「我知道。」



十束对她笑一笑,松开抱着安娜的手臂。



「不要离开我喔。」



安娜抬头看着十束,眨了眨眼,就这样听话地紧跟在十束身后。



十束和安娜在周防结界的保护之中。更何况,周防的火焰原本就烧不了十束。



十束虽然几乎没有战斗能力,力量的容量又少得可怜,但是,他却能「巧妙地」使用力量。



尽管比谁都弱,却比谁都擅长和伙伴的火焰取得共鸣。



周防,或是由周防赋予力量的吠舞罗成员,他们的火焰都绝对伤不了十束。



望着从周防内侧泛滥而出的狂乱力量激流,十束慢慢靠近周防的背。



一步。两步。



若在这里的是毫无防备的普通人,恐怕一瞬间就会因全身血液沸腾而死于热浪之中。然而,十束却能朝着热浪中心走去。



热浪一触及十束的身体便失去攻击力,化作柔和的温风。



十束一边靠近周防背后,一边将意识集中在自己内在的小小火种上。



很小,又很微弱。然而,确实是由周防赋予的火焰。



第三王权者——赤之王,是狂暴的火焰之王。因为具有这样的性质,赤色盟臣拥有的,也必然会是狂暴的力量。这种力量只要走错一步,就会轻易演变成热爱暴力、沉溺于力量之中的性质。



草薙就能够完全控制自己的力量,但他之所以拥有强大的力量却能显得满不在乎,是出自他对能力的自负。草薙深知使人沉溺于力量的诱惑是什么。



然而,十束却不知道那个。



如果说栖宿于吠舞罗其他成员身上的是熊熊燃烧的火焰,十束的就只是烛火。不管是怀抱力量的快感还是随之而来的负荷,十束都无法和伙伴分享同感。



他所能做的,只有从外侧呼唤。



十束的手触碰周防的背。



好烫。周防自己的体温,和从身体散发的火焰的温度交融。



十束让自己内侧的小小火焰,与周防大瀑布般的火焰同化。两者原本就是出自同一源头的火焰。



十束当然无法驾驭周防的火焰。可是,却可以让自己的火焰去到那边。



「King。」



十束呼唤周防。



同时,从周防体内如激流般溢出的热浪,以及楼层里打着漩涡的火海,都瞬间归于平静,消失了。



周防干脆地收敛意欲破坏一切的凶恶火焰。



十束的手从他背上放开。



直到刚才还创造出仿佛要带来毁灭般炼狱光景的周防,现在就像刚睡醒一样佣懒地撩起头发,吐出长长的一口气。



周防面前,是遍体鳞伤的「钻孔机」。



随时都像要倒下的「钻孔机」的身体,还包围着金色的光芒。



视线朝后方望去,身上散发金色光芒的御槌,正死命地将力量注入「钻孔机」体内。直到刚才,光是为了在狂暴的热浪中保护自己就已筋疲力尽,无法对「钻孔机」展开修复。



然而,即使他现在想要对「钻孔机」展开修复,金色的光芒却太过微弱,看来他的力量已经不敷使用。



都到了这个地步,御槌还在嘶吼。



「起来战斗!战斗不是你的存在意义吗?是我让杀了无数权外者的杀人凶手,身为权外者杀手的你活下来,加以改造,让你成为强力的武器。你是我的武器。武器的存在意义只能是战斗!快!起来战斗!」



「钻孔机」看起来还想再战,但并非出自御槌的命令。他举起左臂摆出架势,想将仅存的力量灌注其中。



「……怎么办?」



周防没好气地说。



「钻孔机」那双蓝眼直到此刻依然闪烁着少年纯粹的光芒。看起来甚至可以说是幸福的。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战到最后。」



「钻孔机」说的「最后」是哪里,周防应该完全理解。



周防踩着不加防备的脚步靠近「钻孔机」。



咚。周防的拳头轻轻打在「钻孔机」的心脏上。



「No blood,No bone,No ash」



周防用低沉嘶哑,带着一丝宽容的声音细语,使这句话听起来像是吊丧之词。



下一秒。「钻孔机」的身体便缓缓倾斜,发出沉重的撞击声倒地。



刚才,周防拳头释放的火焰力量,在「钻孔机」体内烧光了他的心脏。



一个沉迷于战斗的权外者,屠杀了无数的人而被捕捉,被改造成武器,最后走到战斗的「尽头」……说起来就是如此而已。



被烧毁崩塌的瓦砾,纷纷从天花板上落下。



尽管力量的激流已经收敛,在战斗中承受周防力量而开始崩塌的中心建筑,已经面临塌毁的极限。



出现巨大龟裂的墙壁发出耐不住自身重量的危险声响,从墙壁延烧到天花板的火焰安静但确实地燃烧着这栋建筑。



在这之中,周防的视线望向御槌。



仿佛在猛兽的睥睨之下,御槌猛烈颤抖且全身僵硬。



「……你……你难道不想知道自己绝大力量的源头是怎么回事吗?」



御槌说着,一步步后退。



周防已经收起具有破坏性的力量,只是全身放松地站在那里而已。然而,御槌全身都喷出油腻的冷汗,双腿也在发抖。



「你知道权外者被称为『没能当上王的人』吗?我研究这些权外者,借由接近王的存在来探索『石板』的奥秘。这是对真理的探究啊!」



御槌拼命的模样,令周防烦不胜烦地叹了口气。缓缓朝御槌靠近。



「只不过是一个小孩的自由,值得拿真理来换吗?我既没做出威胁她生命的事,也不打算这么做!被我利用而死的,只有原本就不值得活着的罪犯权外者!我……」



「你不用说了。」



周防低声打断几乎是放声喊叫辩解的御槌。



周防的右臂带着力量,发出红光。看到那个,御槌倒抽了一口气——



他的身体突然腾空。



「什么……?」



御槌在半空中手舞足蹈挣扎。周防皱着眉看被举到半空中的御槌身体猛烈朝地面摔去。



御槌没出声即失去意识。



周防回头仰望把御槌摔到地上的肇事者。



他们就在天花板上的大洞旁。



那群人穿着以狩衣(注:和服的一种,日本平安时代的公家便衣,也是武家礼服)为基础改良的奇妙装束,半张脸戴着令人毛骨悚然的面具。面具上还长出长耳动物般的耳朵。



周防一脸无趣地哼了一声。



「……是『兔子』啊。」



黄金之王的亲卫队。



在黄金盟臣之中,「兔子」是地位完全不同于他人的存在。



黄金王盟在「契约仪式」上引出的是每个人不同的「才能」。其中有些人因此获得异能,但也有人获得的不是「异能」,而是将世间所谓「才能」发挥到最大限度。此外,也有人几乎无法获得力量,只能被迫面对自己毫无才能的现实。



「兔子」在黄金盟臣之中,属于拥有顶级异能的集团。



他们用诡异的面具遮住长相,穿起相同的服装,成为无法识别个人的团体。其中的战斗部队,据说比其他王盟的任何盟臣都善于战斗,被视为无敌的存在。「兔子」到底有多少人,他们的真面目是什么,正确答案只有黄金之王知道。



「兔子」们从天花板的大洞轻飘飘地飞下来,站在瓦砾堆上。说「飞下来」或许不够正确。他们就像漂浮在半空中般,轻轻落下地面。



根据能力的不同,里面应该有人可以让自己的身体或目标物漂浮于空中。刚才让御槌腾空飞起,再猛烈往地面摔的,一定也是出自「兔子」中某人的力量。



眼前的「兔子」有三个人。三个人身高一致。尽管能够感到他们体内蕴藏巨大的力量,他们散发出的气息却是安静无声的。



「听说他们是来收拾残局的唷。」



从头上传来熟悉声音。抬头一看,刚才大概是在「兔子」背后吧,草薙正站在大洞边缘低头俯瞰下面的楼层。



「嗨,辛苦啦。」



草薙从大洞上方对周防举起手。肩膀和手臂的伤口做了紧急处置,但仍被血染得很脏。



周防看见草薙负伤的样子,不由得皱起眉头。



「你那什么德性。」



「……这种状况下你也不用突然吐槽这个吧?别管啦,我自己都觉得丢脸啊。」



草薙一副羞耻的表情说着,视线望向倒在周防面前的御槌,苦笑起来。



「倒在那里的中心所长,看来是完蛋了。这里没有你的对手了,把场子让给『兔子』吧。」



周防没做任何回答,也没打算阻止慢慢开始行动的「兔子」们。「兔子」们从周防身边走过,包围倒地的御槌。



草薙从大洞边上跳下来。



十束牵着安娜的手,跑向草薙。



「没事吧?难得看到草薙哥受这么重的伤欸。说真的,是怎么啦。」



「……就说不要再戳这件事了……」



草薙尴尬地说着,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分别瞪了十束和周防一眼。



「比起这个,我不是说过别乱来吗,现在这又是什么德性?」



环顾整栋中心建筑,墙上爬着巨大的龟裂,在火焰缓缓拉开范围四处延烧之下,已濒临崩塌。就连现在也是,头顶飘下细碎的瓦砾,周围持续发出崩坏预兆的危险声响。



十束打马虎眼笑着说:



「啊哈哈……得快点离开,要不然我们要被活埋了。」



「真是的……地上楼层的权外者都擅自逃跑了。现在只剩下Scepter4的代理司令,对还留在中心的研究员和穿青色制服那些人做出避难指示。」



草薙这么说着时,脸上露出难以言喻的复杂表情。



周防默默看着这样的草薙,接着将视线轻轻转往天花板。



「……刚才,有两个权外者逃走了。」



「被其他『兔子』逮到啦。隔离在地底的其他权外者,现在应该被『兔子』带出去了才对。」



我们也出去吧。草薙说着,目光落在和十束手牵着手的安娜身上。



「你也会跟我们来吧?」



草薙用不像是跟一个孩子说话的对等语气问安娜。安娜点点头。



十束将牵着的手轻轻拉往周防的方向,然后放开。



安娜犹豫着,游移的眼神抬头望了周防几秒,接着轻轻地——抓住周防的衣角。



「啊、尊哥!」



看到周防等人从墙面龟裂,四处着火的中心里走出来时,八田表情为之一亮,大声呼喊。



伏见听到八田的声音而抬起头,视线朝那边望去。



周防、草薙、十束。还有跟在周防身后,用小手抓着周防衣角的安娜。



安娜身上的青色洋装肮脏破烂,不过人没事。伏见在不知不觉中放下心中大石。



在周防他们走出来之后,身后的中心建筑终于开始倒塌。



从一次决定性的崩塌开始,整栋建筑像砂筑的城堡般瞬间崩毁。



随着轰隆作响的声音,建筑物逐渐没入地底,医院和研究大楼相连的走廊不堪一击地塌落。崩毁的研究大楼中心建筑物全化作瓦砾,被火焰吞没,



吠舞罗的成员、正在收容伤者的Scepter4一伙、中心职员以及逃出来的权外者,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一幕。



其中,只有八田一个人看也不看崩坏的中心一眼,兴高采烈地跑向周防身边。



看着八田的背影,伏见小声地啧了一声。



十束不知道对跑过去的八田说些什么,八田听了转过身,眼光停留在伏见身上。十束笑盈盈地朝伏见走来。



伏见又啧了一声。



「辛苦了。」



「……喔。」



面对笑着慰劳自己的十束,伏见一脸不悦,爱理不理地答腔。



「安娜没事喔。」



「……跟我说这干嘛。」



十束轻轻耸肩,伏见斜眼看了他一眼。



「……结果怎么样了?」



「中心所长御槌被『兔子』带走了。黄金内部应该会对他做出处分吧……建筑物就像你看到的这样,这所中心就此结束。」



应该会重新盖一所权外者教育兼研究设施。不过,在这场骚动之后,将来对这类丑闻必然不得不更加敏感。



伏见望着仍在闷烧的瓦砾堆,低声说了句:



「『兔子』好像来迟了。」



「对啊。」



「我猜,他们是希望运气好的话,可以看看御槌轻率实验的结果吧。」



伏见不置可否地这么一说,十束便苦笑回答「有可能喔」。



「石板」到底是什么,想知道真相的,当然不只有御槌。



十束和伏见并肩站着,出神地盯着燃烧的瓦砾山。好几名吠舞罗的成员来到十束身边打招呼。十束开朗地回应,做出几项撤退的指示。吠舞罗成员们听话地接受了,按照十束的指示开始行动。



伏见冷眼旁观这一幕,总有种不以为然的感觉。



「差不多该走罗,猴子,我们也——」



「你明明这么弱,为什么会是吠舞罗的干部?」



一直想说却始终没说出口的话,在今天经历了几次烦躁的压力后,终于说了。



十束睁大了眼。



伏见心想大概无法避免被骂。要是能看到这个总是笑嘻嘻的人被伤了自尊而生气的样子,自己大概也能出一口鸟气。



没想到十束只是对这句唐突的问话感到吃惊,惊讶过了之后,还是一如往常地微笑:



「顺水推舟就当上了!」



那口吻之轻快,反而令伏见无话可说。



「……这样讲可能太白了点,其实我在King高中时总是跟在他身边打转。那个人成为王的时候,离他身边最近的人就是草薙哥和我,所以,应该是自然而然就成为这样罗?」



就算一开始是这样,在这个称得上以强大力量为宗旨的团体里,十束竟能一直坐在那位子上却不受任何人质疑,反而还得到众人仰慕。



这或许就是十束的特质吧。



「……你说不定也很适合当王。」



带着挖苦的心情这么一说,十束睁大了眼睛说「啊?」



「即使不以力量服人,人们也愿意服从你……真占便宜的特质啊。」



「不可以说这种傻话。」



十束虽然笑着,说话的语气却很严肃。



伏见讶异地皱起眉毛望着十束。十束虽然在笑,却和平常那个讨喜的笑容有些不同。总觉得那笑法看起来有些冷酷。



「执著于什么事的人,是当不成王的。」



因为他说这话时眼光直盯着伏见看,伏见不禁觉得有些坐立不安。明明在说的是十束的事,怎么却是自己如坐针毡。



不知该回应什么,伏见沉默了几秒,结果还是啧了一声,别开视线。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听伏见口中这么嘟哝,十束开朗地笑了起来。脸上恢复平时毫无心机的笑容,却让伏见看了有些火大。



「我讨厌你。」



「是吗?可是我还满喜欢你的耶,猴子。」



「…………请不要那样叫我。」



忍不住孩子气地顶回这句话,十束瞬间露出惊讶的表情,挑起眉毛,有些使坏又有些开心地笑着说:



「……你终于说了真心话,伏见。」



伏见张嘴想回些什么时,后方传来吠舞罗成员们骚动的声音。



听见稍远处的吠舞罗成员骚动的声音,八田回头望去。



「镰本哥?」



吠舞罗成员之一焦急的声音传入耳中,八田也露出紧张的表情跑过去。



八田看到在吠舞罗与Scepter4交战的中庭外,镰本巨大的身体倒在医院建筑的阴影底下,身边还坐着一个似曾相识的权外者少年,两人身边则包围了一群吠舞罗的成员。



「镰本!」



八田跪在镰本身边摇醒他,镰本发出带着困意的声音睁开眼。八田用力揪起镰本的衣领,鼻尖凑近他的脸。



「喂!发生什么事了?」



「咦……八田哥。」



「现在不是叫八田哥的时候吧!你为什么会倒在这里!被谁撂倒了吗?」



镰本一头雾水地爬起来,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环顾四周。



「不、没有啊……是说我在这里做什么……」



「谁知道啊!你是不是撞到头了!」



镰本百思不解地搓了搓自己歪着的头,突然表情大变,「啊」地叫了一声。



「对了!栉名大姐她……!」



镰本的话,令八田变了脸色。



「大姐怎么了?」



情不自禁大声反问,引来中庭里众人的目光。



八田身后,周防和安娜也来了。



听到穗波的名字,安娜眼神不安地游移。



抓着周防衣角的手更用力,小拳头握得泛白。



安娜盯着镰本,连睫毛都在颤抖。



「……发生了什么事?」



代替安娜发问的,是周防低沉的声音。



镰本慌张地交替看着周防和安娜,脸颊上的肥肉颤抖着说:



「栉名大姐她……」



幕间



客观来说,十束的身世不大幸福。



亲生父母的长相已经不记得了。十束三岁的时候,被他们带到公园里,只留下一句「你在这里等」就丢下他离开。



当时,第一个上前关心他的那对没有孩子的夫妻收养了他。可是丈夫是个喜欢赌博的人,妻子对他失去耐性后就离家出走了。这时,她并未带走十束,而是把他留给那个没用的养父。



知道这段过去的人,大部分都会对十束寄予同情。



可是大家都搞错了。



十束对自己被亲生父母抛弃的事,并没有特别的咸想。既不怨恨丢弃自己的亲生父母,也不特别想见他们。与其说十束抱着达观的态度看待这件事,不如说他只觉得人生本来就会发生各种事,非常自然地接受了这个状况。



世界对十束而言有太多有趣的事,让他根本没时间去想自己的身世多不幸。



对什么事都兴致勃勃的十束,比谁都知道不用花钱又能玩得开心的方法。用家里一把形同破铜烂铁的口琴就能吹出各种曲子,也很擅长抓独角仙。在明明只有两坪大的家里,他就拥有一个秘密基地和两个别墅。热衷于只要一颗球就能玩的种种游戏,和附近邻居小孩四处奔跑。



喜欢赌博的义父,作为一个父亲或丈夫或许真的很没用,但是只要把他想成损友的话就还不赖。有时,他双手空空地离家,好几个星期都没回来。这时十束就会用「他又乘着风去旅行了」来解释这件事。不久义父回来后,也会给十束带便宜的礼物,或是为了赔罪带他到处玩。大部分都是去附近爬山,爬山也是孩提时代的十束最大的兴趣。



因为太穷了,家里经常没有电和瓦斯可以用。有一次,甚至水都被停了,连基本的生活都没办法过。



「对不起啊。」



这种时候,再怎么说义父还是会沮丧地向他道歉。其实就算要他多反省一点也不为过,但十束总是笑着鼓励他:



「没事没事,船到桥头自然直嘛。」



没东西可吃的时候,十束会一边看介绍杂草的书,一边摘回可以吃的杂草来做菜。孩提时代的十束,过着创意十足的生活。



「你真是个无情的家伙。」



义父曾闹别扭地这么说过。那是十束刚上国中的时候。



「把你丢掉的父母,现在一定为了过去抛弃你而痛苦不堪吧,你却根本不在意这件事,过着满不在乎的生活。对我也是,我是个这么没用的老爸,真的觉得对你很过意不去,可是你却是这种态度,害我怎么也无法改邪归正。」



「你怎么可以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



十束错愕地这么说,义父才坦然道歉。



「不过我还是觉得你很无情。」



「嗯——这样啊。」



「你虽然对各种事都有兴趣,却不执著于任何东西。」



这样就是无情吗?十束搞不清楚,不过义父说得没错,自己确实对什么都不执著。



十束眼中的世界充满有趣的事物,但他从不曾害怕失去,就算失去了什么也几乎不觉得可惜。



「要是你也能找到让你执著的宝贵事物就好了。」



就这样,十束遇到周防。



义父葬礼那天,周防和草薙都来了。



草薙穿着正式的丧服,周防则打扮得跟平常一样,等到葬礼快结束时才出现。



「我啊,曾被那个人说过『很无情』。」



结束简单的葬礼,收拾完各种杂事之后,十束和周防两个人聊了起来。十束脸上挂着一如往常的微笑。



「那时我觉得不以为然,但现在觉得或许我真的很无情。」



周防站在那里什么也没说,从脸上的表情也看不出他到底有没有听进去。



「老实说,那个人很没用,连太太都跑掉了,还是个穷光蛋。可是只做自己想做的事过日子,我觉得这样的人生也不坏……我没有为了他的死而悲伤,反而都在想这些事,或许真的很无情。」



十束很喜欢义父。可是对他并没有如父亲般的思慕之情,只是当成一个有趣的同居人,是这样的喜欢。



不过,他死的时候,自己却哭不出来。



突然,周防伸手用力抓住十束的头。



「好痛!」



被抓住的头又突然被放开。周防粗鲁的行为,让十束抱着一头乱发目瞪口呆。



「跟我来吧。」



周防说着,转身向外走去。



「你不是想看我成为王吗?」



十束笑了。



笑着,追上周防。



那天晚上,十束像平常一样,在「HOMRA」里度过。



打烊后,进入吧台里帮忙收拾东西时,草薙大概是体谅刚失去亲人的十束,要他可以先去休息。然而不习惯被人如此体贴的十束却觉得很害臊,半开玩笑地说「我没事做啦」,还是伸手帮忙。



好一会儿,微暗的酒吧里,只听得见洗杯子的流水声和餐具相碰时的声音。



周防已经上二楼睡觉了。十束一边用干布擦盘子,一边竖起耳朵留意楼上的声息。



连一点声音都没听见。King不知道会做什么样的梦呢?十束默默在脑中幻想。



「King会不会后悔啊?」



十束带着淡淡的微笑,轻声丢出这一句话。



草薙停下手中的工作,讶异地望向十束。



「后悔啥?」



「当上王的事啊。」



十束脸上还是带着浅浅的笑意,说出口的却是心里一直排解不掉的烦恼。



草薙一脸困惑地皱起眉头。



「……无从后悔吧,是『石板』选择了他,又不是那家伙自己选择的。」



也对。十束正想点头时,草薙突然正色说道:



「你才是后悔了吧?」



十束惊讶地略睁开眼望向草薙。草薙用比平常更成熟的表情苦笑。



「就是后悔叫那家伙『King』的事啊。后悔自己希望他当上王。」



十束无法立刻做出回答。



几乎不曾如此语塞的十束不由得沉默了好几秒,接着才好不容易咧嘴一笑。



「……关于这个啊,草薙哥。我还真没后悔。」



脑中响起说「你这家伙真无情」的义父声音。



——就算找到执著的珍贵事物,结果我还是个无情又自私的人。



「有何不可呢?」



草薙说着,轻声笑了。



「第一,又不是你或我让那家伙当上王的。根本不用往自己脸上贴金。」



因为草薙开玩笑地这么说了,十束也开朗地胡闹起来:



「可是你没听过『言灵』吗?说不定是因为我太常叫那个人王了,才让『石板』察觉到他的存在啊。」



「你白痴啊你。」



「……对啦,我就是白痴。」



十束笑着噘起嘴说。



十束决定,这是最后一次毫无益处的犹豫。



周防成为王了。



尽管并不具体,但那是十束从相遇的那刻起,就一直希望看到他成为的样子。



今后,十束也会在成为王的周防身后推他一把。



用尽全身心灵,在以周防为中心形成的这个地方,守住周防和这里的联系,并且持续在身后支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