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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1 / 2)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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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入:TennosAthena



修图:八嘎猫



Stage2「Ratman」



正在载入Save1.data。



72:00:00



我的选择真的正确吗?虽然衣服沾满了血,但我真的没有先穿上衣服再被抬进医院这样的选择吗?真要追根究柢,山崎会拿着我的衣服跑回家去吗?



只穿着一条内裤接受治疗,实在令人难堪。医护人员让我躺平擦着血,同时检查伤口情形,施加治疗。不仅心境像是在接受改造手术,还几乎全裸。要知道,我可还在会想装模作样的年纪啊。



治疗完毕后,我成了全身绑着绷带的活跳跳木乃伊,却有好一阵子只能躺在床上。意外地有好几处伤口很深。仔细一看,这些伤口就像切开的披萨一样,若无其事似的整个裂开,右手肘也变得像是从上空俯瞰溪谷染红的景象。回想起来,我这辈子既不曾受过这么重的伤,也从不曾住院。



实在没办法在这种情形下立刻睡着,我注视着纯白的天花板,时间就这么过去。身体就像一直被波浪或微弱的地震摇动,始终不稳定。一闭上眼睛,就是一阵天旋地转的黑暗。



我的脑袋在暴动。



或许是因为度过了这辈子最浓密的时间所造成的弊害。



巨大怪兽出现,一再重复死亡。而最后的结局……那样真的就结束了吗?



也许怪兽仍在街上肆虐。我在想像的引诱下往窗外一看,看到太阳已经开始西下。朝桌上的时钟一看,已经过了三点。



时间在进行。再也不会回到那个十一点五十分——应该吧。



「毕竟都说存档了嘛。」



真不知道我和世界是受到什么样的管理。我是很盼望这一切都不是真相啦。



我把目光移到什么都没显示,一片全黑的电视画面上。不知道新闻节目有没有提到这次的事件?要是报导说有怪兽出现,多半会被观众误以为是在播特摄影集吧。



打倒怪兽后,我被赶来的救护车(多半是敷岛叫的)送进医院,所以没办法掌握混乱有多严重。我想全校学生应该都已经目击到,会因而乱得不可开交。但怪兽本体已经消灭,剩下的就只有运动场上的脚印和我的伤。外界的人会有多相信怪兽真的存在呢?如果大众能够认知到,我们会比较好行动,但也极有可能被说成只是受到集体催眠而看到幻觉,始终得不到成年人在常识上的肯定。然而无论是以什么样的形式迎来结论,迟早会有一群大人出现来找我问话。为了填补状况与结论之间的空洞,他们一定会来找爬到怪兽头上的我。



我忘不了爬上去时的风景,忘不了天空有多高,所以身体在发抖。



那么离谱的现实,我却不觉得是作梦,因为我身上留下了确切的伤口,而且只有那面旗子到现在都还未消失。由于我始终握着从怪兽头上拔下来的旗子不放,让旗子和我一起来到了医院,到现在还放在病房里。写着「胜利」是没关系,但上面沾上了大量的血迹。我和怪兽的血混在一起,有黑有红,弄得难以分辨。



不知道怪兽消失到哪儿去了?难道是有任何一件事情让它满意,就这么化为世界的尘埃之一了吗?一直被怪兽杀还这么说或许很奇妙,但我心中就是不安与同情参半。



如果事情就这么结束,将来这些都可以拿来当笑话讲。



但游戏还在持续。



在视野右端待命的时间数字,默默地宣告这个事实。



我觉得听见有人叫我「艾利沙」,于是睁开了本来要闭上的眼睛。眼睑的动作让我有种活生生的感觉。一睁开眼睛,就渗出了像是眼泪的东西。我一边擦掉,一边慢慢坐起上身。



只有家人会直呼我的名字。朝门口一看,就看到和我的头发一样的颜色。



看到夕阳从窗边射进而照亮的这个颜色,我皱起了眉头:



「……嗨,妈。」



盘起头发的母亲脸色大变地跑了进来。她甩着手提包跑向我身边,以悲怆的眼神看着病患服底下的部分,以及从手脚处若隐若现的绷带。



她的眼睛是琥珀色的。和她对望,就会联想到狼。她始终贯彻平静的声调说话,个性也很敦厚。但这是种令人为难的习惯。就是因为她的这种习惯,让我很难跟她处得好。



母亲硬要我这个儿子当她的「女儿」。听说母亲很想养女生,但因为生下来的是我,而我的头发颜色又和她一模一样,她才做了很多妥协。我的头发之所以很长,就是这件事的象征。母亲喜欢动我的头发,有时是盘发,有时绑成包包头。我上幼稚园时就顶着这样的发型,引来奇异的眼光,所以尽管年纪还小,也理解到事情有些不对劲。但同时我也理解到,理由多半在于自己的头发和名字跟其他人有着很大的差异。就算改掉发型,接收到的视线仍然不会改变。所以我也并未对母亲强烈反弹,即使心有不服,仍然接受了这种对待。



母亲似乎是下了车以后就一路用跑的赶来,只见她手按胸口,调整呼吸,就这么低着头粗重地连连喘息。好孩子还是不要在医院的走廊奔跑喔。



母亲将放在床边的椅子一把拉过来后坐下,以含着泪光的眼睛直视我。一双摇动的琥珀色眼眸,就像映在水面的月亮一样引人瞩目,同时却又令人心里起疙瘩。



「你在搞什么,弄得受这么重的伤?」她用英文这么问。



「说了你就会相信?」



「只要你不说谎,我就会相信。」



这等于在说你不会相信。



「我跟怪兽打了一架。」



我这边无法证明自己说的不是谎言。然而就算知道说了也是白说,我还是据实已告。但母亲只是脸色一沉,并没有肯定的迹象。



「看,你明明就不相信。」



「这是因为你说了谎。」



「我没说谎。谁会说这种没办法让人相信的谎?」



无意骗人还说谎,有什么意义?



「是不是有人霸凌你……」



「不是这样。大家其实还挺怕我的。」



母亲遗传给我的眼睛,似乎会对细看我脸孔的人造成压迫感。不会因而退缩,反而看得高兴过度的也就只有山崎了。会高兴的人反而奇怪。因为奇怪而可爱是有可能的,但一般而言不可能因为可爱而奇怪,所以山崎的本质应该是浓缩在奇怪这一点上。但她就是可爱。



「先跟你说,我没说谎。你去问学校里的人就知道,真的有怪兽出现。你现在不相信我没关系,但说不定以后就会有这样的谣言传开。到时候,希望你仔细分辨清楚我说的话是真的还是骗人的。」



怎么想都不觉得大力主张就能让母亲相信,所以我试图让她眼前先不做判断。想来母亲当然并未相信,但还是点点头,用日语回了一声:「好。」看样子她多少镇定了些,还抓住我的手用力握紧。要知道光是被人摇动都会让我手肘痛啊。



「你的伤势怎么样?会不会痛?还好吗?」



「没有生命危险啦。可是也有一些伤口比较深,所以医师叫我在这里乖乖躺着。」



母亲眼眶含泪,我则不知该将视线往哪儿摆。要和母亲对看也很难受,但露骨地撇开脸又怕会刺伤她。要是这种内心的挣扎被敷岛看穿,她多半又会说我有恋母情结。



「详细情形你去问医师啦,听说是没严重到会留下后遗症。」



「嗯。」



我对母亲这么说完,就藉口说我累了,躺了下来。要是她在我身边待太久,我真的会觉得撑得很累。母亲似乎也看出了这种气氛,于是为了找医师问清楚伤势,并准备住院用的各种用品而暂时离开病房。老实说,我多少松了一口气。



母亲前脚刚走,一个黑发女生后脚就踩了进来。



「蹬~啦~啦~啦~蹬蹬蹬!」



敷岛哼着奇怪的歌现身。她和先前跟我分开时一样穿着制服,提着两个书包。以学生放学时的模样来说极为正常,以相当日常的景象朝我走了过来。



「……虽然这种情形本身就不正常啊。」



因为在日常当中,我和敷岛并不会培养出这种会让她来探望我的关系。



我们在这里认识的这件事本身,就像是一条非日常的延长线。



还有我到现在才注意到,敷岛刚刚是在模仿电玩里在旅馆过夜的音效。接着敷岛在母亲忘了收拾的椅子上坐下。她回头看着病房门口,同时问我说:



「刚刚那是藤同学的母亲?」



「对。」



我只是简短地回答,但敷岛却在笑,也不知道有什么事这么开心。



「跟艾利沙同学一模一样。」



「不是说好不要叫我的名字吗?」



「虽然我忘了那是前几次,但说这话的是另一个我。」



这种划分法也太方便了吧。但话说回来,也没有任何事物能保证现在的我们,就是从过去一路不间断地延伸而来的。因为从以前活到今天的我,已经夹在教室的天花板与地板中间,确确实实死掉了。死了以后有了个全新的自己,就这么重新开始。想想还真令人毛骨悚然。



「情形怎么样?」



敷岛先朝插在门口的白旗瞥了一眼,问起我的伤势。刚才我也一直被问到一样的问题啊。



「痛是会痛,但似乎没有受到致命伤。多亏你来看我,这点小伤多半马上就会好了哈哈哈。」



尽管心想对她讲客套话干嘛,还是忍不住说了出口。



「来看你的不是山崎同学,真令人遗憾呢。」



「是不会啦。」



「我是有邀她来,但她说已经先跟男友约好要去约会,所以下次再来。」



「…………………………」



敷岛将掌心面向我摇晃,表示说她这句话是骗我的。



「想也知道是骗你的吧?」



「就是说啊。」



「只是你脸还在抽搐。」



「那是因为伤口有点痛。」



我连咳了几次,顺便调整好表情。不行不行,我不能这么容易就动摇。



可是姑且不论男友云云,事情闹得那么大,却在放学后照样跑去玩,这个说法套在山崎身上就一点也不会显得突兀。就像要把两件不相干的事情划分清楚一样简单。



「事情闹得那么大,所以大家都被留在学校。山崎同学也一样。」



「原来如此。」



至于同是这间学校学生的敷岛为什么可以出现在这里,这点我就别去深究了吧。



「事情果然闹得很大?」



「那当然了。虽然也有男生说,是有特摄用的布偶装从天上掉下来。」



那么大的布偶装要给谁穿啊?也只有怪兽能穿吧。



「藤同学的事也成了话题,大家说你是个只穿着一条内裤扑向怪兽的人。」



「不要啊~」



要是这种谣言传开,我多半会得到新的绰号,例如亚瑟之类的(注:电玩游戏《魔界村》的主角名字就叫亚瑟,会穿着四角裤作战)。



「好像还有人用手机拍到了画面,说不定会被拿去当怪兽存在的证据。」



「我也被拍到了吗?」



「大概。要是被人上传到网路公开,你就摇身一变成为英雄喽。」



「哇,那我大概得搬去魔界村才行了。」



我半认真地叹气。我不喜欢出风头,渴望的是心灵上的平静。



正当我低着头丧气,敷岛就把书包递向我:



「你的书包。虽然没装课本,不过我还是帮你拿来了。」



「这可谢了。」



我接过书包,然后打开来看看里面。书包底部放着我的钱包和手机。反正都要住院,暂时应该用不到课本之类的东西。但自行车还留在学校就让我有点放心不下,而意识到这点后,我不由得发出有点自嘲的笑声。



明明连还能不能顺利去上学都不知道。



「我才要谢谢你。」



「谢什么?」



敷岛对我道谢,但我听得不明不白,歪头纳闷。



「谢谢你打倒怪兽。我由衷感谢。」



「这彼此彼此吧?有你在也帮了我很大的忙。」



有人跟自己待在同样的处境,就是令人觉得很靠得住。虽然效果并非积极到能让人变坚强,但无疑是一种支撑精神的要因。不管往前仆倒还是往后翻倒,人一旦倒下就很难站起来。而敷岛就对防止我倒下的这件事上有非常大的贡献,但愿我对敷岛也发挥了同样的作用。



「圣战士就是爱谦虚。」



「别再叫我圣战士了。」



「那,要不要我叫你王子?」



「这也有点……咦?」



手机在阴暗的书包深处发光。我被这告知收到讯息的绿色光芒吸引,拿起了手机。虽然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在医院里用手机,但并未听见铃声,所以似乎不是通话。我心想别用太久应该就没关系,于是操作手机,查看讯息。讯息通知显示……这是什么玩意儿?



「取得技能APP?」



陌生的APP名称,加上我根本不记得有这回事的下载通知,让我全身充满一种像是胃都要翻了过来似的紧张感。对于这个通知,我唯一能选的只有OK。尽管觉得不想选,还是只能用手指按下确认。一按之下,果然我担心得没错,事情变得很诡异。



因为又有个怪东西从画面旁边跑了出来。这个东西全身被棉被卷成一捆,只露出脚慢慢走向画面中央。连脸都被棉被遮住,有够诡异。采用Q版的比例尺,大概算是唯一顺眼的地方。啊,走到一半开始用跑的了。(录入:明显是该作者另一本小说《电波女与青春男》里的棉被女艾莉欧的梗?好怀念口牙。)



「啊,是棉被卷啊?」



敷岛凑过来看着画面这么说。咦?这家伙这么有名?



「你知道这角色?」



「没有,我刚刚才取的名字。」



「……你的俏皮发言意外地多啊。」



搞不好这女人不是俏皮,其实根本是个呆子?让我心中那股「敷岛很靠得住」的认知似乎开始动摇了。但话说回来,我们本来就同年龄。既然我靠不住,她会靠不住也很正常,也许就是这么回事?毕竟敷岛也经常叫我别依赖她。



棉被卷(暂称)开始在画面上动来动去。哇,手臂从上面伸出来了。



短短的双手举起了一个像是白板的物体,上面写着字。



「为您讲解技能系统?」



我念出这句话,和敷岛对看一眼。看来我们彼此对这个字眼都不陌生。



先前通知版本更新时,就提到要让这个系统上线。



「这技能……指的该不会是魔法之类的?」



「说不定是指飞踢或正拳之类的。」



那应该属于格斗技的范畴吧?



『只要善用从Ver.1.1.2开始采用的技能,可以大大增加游戏玩法上的变化幅度。以下就为您针对技能系统开始讲解。』



棉被卷举起下一块白板。这东西是负责解说的?总觉得外表看起来就非常靠不住啊,就连各个县市的在地吉祥物都没有这样吊诡。



「技能啊……是可以丢火球之类的吗?」



「藤同学应该是鞋子会长出翅膀之类的吧?」



「这对打倒怪兽派得上用场吗?」



如果可以经过一条发光的路径躲到异世界,那也可以啦。



『讲解过程会有点长,请问您的时间和电池剩余电力是否足够?』



「还真亲切。不用担心,继续吧。」



我用手指去戳棉被卷,催他赶快说下去。结果他脚步一阵踉跄,蹦蹦跳跳地后退,双手却又维持举高的姿势。我想再按他一次,但他似乎察觉我的意图,在画面上跑来跑去。



别只对这种一点都不重要的地方做得这么用心啦,多花点心思调整游戏难度好不好?



正当我觉得受不了设计者奇妙的坚持时,棉被卷开始讲解了。



『技能最多可以设定五项。另外,您可以独立使用五项技能,也可以让各种技能相互连结来发挥更大的效果。要以四项技能支援一项技能,还是广而浅地保有五项技能,玩家都可以根据自身判断来选择。但大部分技能都无法在单独使用的情形下发挥多少效果,所以对于还不习惯技能系统的初学者,我们推荐采取加强一项能力的方式。』



『技能设定范例。选择可以在手掌中创造出火球的能力。以这个情形而言,如果只独立使用这项技能,就真的只是从手上产生火焰,而当事人的手当然会灼伤。为了防止这种情形,就必须另外设定提高火焰抗性的技能。如果只选一次还担心效果不足,同一种能力选择两次来加强也是有效的。您可以透过活用威力增强的技能来加强火焰的威力。选择多次加强,的确可以让效果累加,但请注意技能最多只能设定五项。但这终究只是范例的一种,要完成火球魔法(暂称),就算只选从手掌上创造火球的能力,剩下的部分也可以靠毅力跟合适的工具来补足。另外,您也可以透过技能的组合来引发很奇特的现象,还请务必仔细钻研,彻底掌握技能系统。』



『储存槽最多可储存十个技能。即使在游戏中,仍可随时取用储存起来的技能。并未储存的技能就只能于该局游戏结束后取得,所以建议玩家要抱持明确的能力规划来学习技能。』



『技能系统只能透过下载本APP的手机来设定,还请千万留意,不要让手机遗失或故障。另外,使用技能的权限不能转让给别人。』



『这是专属于您的能力。要完全无视攻略游戏的问题,只为了掀裙子而升华技能,或取得能力来屠杀看不顺眼的人,都是您的自由。』



棉被卷最后说出这句不得了的话后就收起了白板。他似乎已完成工作,就这么一路走向画面外缘。啊,走到一半跌倒了。他往前摔了一大跤。本以为会爬起来,没想到就这么一路跌出画面外。



「哎呀,好可爱。」



「你认真的吗?」



敷岛说出像是山崎会说的感想,让我吓了一跳。敷岛不理会我的问题,指着画面说:「好了,快点打开页面。」我一边心想女生的感性真是奇妙,一边操作手机。



我选择了这个连图示都擅自登录到我手机上的技能APP,打开画面。附带一提,这图示画的就是棉被卷,让我对所谓大大拓展游戏玩法的变化幅度这句话再也没有任何疑问。切换到ApP画面后,出现了几个项目。



查看储存槽中的技能。



显示运作中的技能。



技能使用纪录。



技能选择清单。现在的我选下去会有意义的,应该就是这个了。



「根据刚刚的讲解,只有你可以动用这些技能是吧?」



「好像是。」



虽然觉得敷岛一定能用得比我好得多,但规定就是不能转让。



「我话先说在前面,这可不是因为我有圣战士的资格。」



「虽然你好像是个会被神秘事物选上的人。」



现在不是和敷岛谈论圣战士的时候。选择技能清单后,等了一段有点久的读取时间,然后列出了技能名称。技能填满整个画面,多到让我心想这些技能是谁想出来的?



「数目好多啊。」



「什么东西很多?画面上什么都没有啊。」



敷岛显得不解。这时我才注意到,她脸近得几乎依偎在我身上,让我吓得差点就想退开。尽管觉得这种时候怎么还有心思想这种事,但不管什么时候,与异性接近,不可能完全不会动摇。相较之下,敷岛则只对这样的我投以狐疑的目光。



先不说这些,敷岛理解与出声表示理解的速度都比我快得多了。大概是我跟她的头脑构造就不一样,再不然就是她远比我有在好好动脑。



「技能似乎只有你看得见。」



「好像是这么回事。」



「也就是说,就算你选择透视衣服的技能,只要你瞒着我,我就根本无从发现了?」



我是很想向她这种柔软的思考看齐,但她到底把我当成怎样的家伙看待啊?



她说了句「开玩笑的」,却又双手抱胸遮住胸部。这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我的手机上就没登录这种APP。考虑到连技能清单都看不见,看来这种能力的确是只给予你的。也就是说,我没有资格。」



我倒是觉得不管怎么偏袒,敷岛都比我适任。



「既然你看不见,要不要我念出来?量有够多就是了。」



「你就挑几样,让我大概知道有哪些就好。」



我说声知道了,开始从上往下看:



「凭空创造书本、自由控制怀表指针、改变眼睛颜色、让五公分以下的物体透明、让物体瞬间移动一公分之类的……的确都是些不加强过就很寒酸的玩意儿啊,而且也有很多技能让人根本想不到可以用在哪里。还有,长翅膀这种东西就直接列在里面了。只要组合得好,说不定真的可以张开翅膀飞上天。」



我边念边开玩笑,但敷岛只把头发往上一拨,并不答腔。



「连下一次得面对什么样的对手都不知道就叫人选,还真是过分。」



「就是说啊。啊,对了,这次你看过关卡名称了吗?我很不巧没看到。」



敷岛手按太阳穴,摆出沉思的姿势。她目光先飘了一阵,然后说:



「说到这个……这次我可能没看到,不然就是忘了。」



「哎呀。没有提示啊,这游戏真不亲切。」



我这么一抱怨,棉被卷就跑了回来。我明明没按求助功能,他却小跑步地跑来占住画面正中央。他的动作硬是充满跃动感,令我怀疑他是否其实不是APP的一部分,而是有人在控制?毕竟这玩意儿的细节真的做得有够用心。



『还有很划算的配套喔。』



「配套?」



他跑到画面边缘去,用脚尖指着一个地方,显然是要我去按。我按按看。



结果跑出了一个推荐组合。看来是会自动帮忙选出五种技能,创造出有着一定效果的能力。上面列出的备选方案有四套。重视身体强化、刚才范例中提到的火球魔法,还有就是展示高飞,还有黄金回旋……总觉得最后一个好像在哪里看过。(录入:黄金回旋,JOJO梗。)



可以选择类型和编辑内容,就让我忍不住想起以前玩过的《宇宙巡航舰3》。我把这件事告诉敷岛。她并不插嘴,默默听我说完。



「看样子是在提示我,如果不知道要怎么组合,就选他们准备好的组合。」



「是喔……那就别选这种的吧。」



敷岛立刻做出决定。我才想说她总算开了口,没想到说起话来却很俐落。



「我就是觉得选了多半会很不利。这一定是圈套。」



看来她并不认为这是亲切的安排,而是劈头就怀疑对方。不过说得也是,对方会强制我们参加这样的游戏,也许还是别相信这样的人比较好吧。我点点头,然后关掉推荐清单,决心先专心查看有哪些技能。



我花了几分钟,把这「技能清单(Ver1.1.2)」当中列出的技能全部看完。



内容如下:



(创造系)



创造火焰。凭空创造书本。凭空创造刃长六公分的小刀。创造出能推开十公分以下物体的冲击波。创造出直径五公分的球。创造微弱的声响。开放能够收起或拿出创造出来的工具。创造笔。创造出谁也摸不到、看不见,也摸不到任何人的生物。把其他技能的效果附在创造出来的物体上。



(物体变化系)



让物质变硬。将物体拉长五公分。让物体瞬间移动一公分。让五公分以下的物体变成透明。让三公分以下的物体变得会受磁石影响。操作投掷物体的速度。操作水蒸气的上升速度。把能量转换为合适的活力型态。自由控制怀表指针。让碰到的物体转动。削下物体表面五公分。迅速拿出物体。迅速收起物体。将创造出来的虚构能量纳入体内。把物体从缝隙间挤出来。把五公分以下的物体夹进缝隙来压薄。把意志灌注到布偶上。从大小可以用手掌笼罩住的物体内分解出作为动力来源的能量。让一定地区的温度与湿度迅速上升。



(自我变化系)



强化抗火性。增强握力。强制移动到一分钟后的未来。在水中的视野变得清楚。切换近视与远视。改变眼球颜色。把意识挪到0.5秒之后。将脱离的意识所得到的资讯彻底回收。增强脚力。背上长出翅膀。灵魂出窍两秒钟。可随意伸长头发。意识延长到确定死亡三秒钟后才消失。加快血流。增加唾液量。让痛觉迟钝。随意长出牙齿。金刚飞拳。把视觉放到脱离的意识上。强制睡眠两小时。可分割意识来进行对话。



(技能辅助)



变更及指定技能发动部位。增强技能威力。扩大有效范围。强化演出。



「今后有可能在随时进行的更新中追加技能……是吧?」



我先念出还留在画面边缘的棉被卷所举起的白板上写的注意事项,然后把往前弯的背挺直。一挺直腰杆,就有多处伤口隐隐作痛。这是我忘了自己是个伤患而做出的行动,代价就是痛得打滚。



「没有能让伤口瞬间痊愈的技能吗?」



敷岛看着痛得打滚的我这么问。我用持续打滚来回答。



要强化肉体是办得到,但现阶段并没有看到治疗用的技能。这只是我的推想,但想来应该是因为这个把我们牵连进去的「游戏」,是以「透过死来学习」为前提。所以让我们治疗而活太久,对设计者就有诸多不便……也太强迫推销了吧。



毕竟冷静一想,就发现我们这两个参加者丝毫得不到好处啊。



……咦?棉被卷并没有马上收起,反倒换了一块白板举起。



『剩下时间是十五分钟。』



「啊?还有时间限制喔?」



突如其来的宣告让我愣住。敷岛也被我这句话吸引,探头来看画面。



就叫你不要动不动把脸凑过来了。她甩动的头发抚过我的鼻尖。



「时间过了会怎么样?就会没有技能吗?」



我为了掩饰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激起的难为情,刻意装得平静,说出疑问。



「应该是吧?还有……也可以解释成选完技能以后,下一场游戏就要开始。」



敷岛的这种解释让我当场定格,不由得想问:「咦,已经要开始啦?」毕竟……



「我受伤了耶。」



「是受伤的人自己不好。」



她的口气简直像是站在游戏设计者那边。身为当事人,我只觉得很没天理,但想来多半就是这么回事吧。也就是说,极力避免受伤,以免影响到接下来的游戏就是很重要的事了。既然如此,面对好不容易弄到有胜算却搞得自己浑身是伤,这种情形下不如别勉强取胜,死掉重来还比较明智……不对不对,开什么玩笑,放下生死哪里算明智了?这就是真正的游戏跟把现实牵扯进来的儿戏之间最决定性的差异。



我不想再死了。我希望迎来明天的不是不确定的「下一个」自己,而是现在的自己。我想为了找回这种理所当然而反抗,但心中却另有一个自己从远处冷眼旁观这样的我,认为多半办不到。我想如果是敷岛一个人也许能办到,凭我大概束手无策吧。



相信我接下来也会像抽签摇签筒时抽中的下下签那样,一死再死。



不过这个世界的绝对主宰者,是什么时候擅自查出了我的邮件位址跟电话号码?对个人资讯的处理就不能小心点吗?要是将来一天收到三百五十七封垃圾邮件要怎么办?如果对方是神,那就无从对应了。还有,要是有人推销起有神德的壶之类的东西,又该怎么办?听起来就觉得很灵验啊。



疑似天神使者的棉被卷似乎不打算回去,跳起了舞来。这实在很碍眼,让我没办法专心。他连人带着棉被地扭来扭去,转个不停,让我感觉很不舒服。他举着不放下的白板背面也写了字:目标是成为在地吉祥物。你光是外观就不像了,驳回。



而且我总觉得周遭有点吵,原来不知不觉间,窗外已经下起了傍晚的阵雨。云层缝隙间还看得见蓝天,局部性的阵雨下得十分剧烈,相信下不了十分钟就会停了吧。



「我从以前就很不会选这种东西。每次被带去超级市场,要我从糖果区选自己爱吃的,我都会不知所措。到头来吃的都是爸妈选的东西。」



「你就不能像决定喜欢山崎那样干脆点吗?」



「那也不是我有意识去选的啊。」



这家伙还真喜欢拿山崎当话题啊。你别这么爱吃醋好不好?



总觉得这句话说出口,她就会玩弄我绷带上的伤口。所以即使只是想开玩笑,我还是把话吞了下去。



不过选了以后,就真的可以动用这些能力吗?手掌上真的会出现火球喔?虽说遇见怪兽,让我自然做好了接受非现实的准备,但还是太囫囵吞枣了点。有没有可能,这技能系统和这场把我们牵连进去的游戏无关,纯粹只是恶作剧呢?我想了三秒,死心地认为不会。人生没有这么好混的。



总觉得从这种角度去否定也很怪啊。我想到这里,终于想回到正题,眼角余光却看到几根细长而漂亮的手指在晃动。紧接着这手指就抓住我的脸,把我的眼角往旁拉。我的眼睛被水平拉长,眼前立刻变得模糊。



「喂喂,你是想拉长我的住院期间吗?」



我对恶作剧的敷岛问起她的意图。敷岛对想必正一脸白痴样的我说:



「因为你看事情的观点有点狭隘。」



她一边叮咛一边继续往旁拉。我的眼睑被拉得闭起,再也看不见敷岛的脸。



「你不必认为要在五项的额度内选出能力。之前的讲解不就有说过可以储存十项吗?虽说也许只能同时装上五项,但总额度有十项,事后可以切换。只要想成是运用十种技能来对抗,是不是就会觉得没那么吃紧了?」



她仍然把我的脸往水平拉开,同时强行把我的眼睑往上掀。这让我更加看不到东西,但我已经听懂敷岛想传达的了。我把手指碰在一起比出OK手势,敷岛就放开了我的眼睛。我揉了揉眼睛后,重新看着敷岛,就看到她脸上似笑非笑。在这种状况下还能显得这么开心,该说是神经很大条,还是靠得住呢?如果是山崎,就只是脑袋有问题而已。



「我从以前就在想,你会不会太聪明了?真的是聪明过头啊。」



「你干嘛硬要装年轻人口气?明明就真的很年轻。」



我只说声:「别在意。」并不正面回答。尽管掺杂了一些胡闹,但敷岛的话确实有着不容忽视的道理。相信敷岛确实比我更适合负责运用技能,也许还会想出我作梦也想不到的组合。想干脆把问题丢给她、技能让给她用的心情迅速膨胀,但我用针刺破了这颗气球。尽管多少承受了一些痛楚,我还是逃开了贸然逃避的行为。



「这个世界」里的圣战士,就只有我一个。



能用奇迹与魔法救我的,也只有我自己。



我用手撑起身体,挪向床边。尽管很担心脚踝的伤势,还是慢慢把脚放到地上。



「藤同学?」



我正想站起,紧接着就像伤口又裂开似的,一条痛楚的线从我身上窜过。一种有树根从脚底高速钻入体内的异物感,以及尖锐的痛楚,让我忍不住后一仰,一屁股结结实实坐倒在床上,不禁咬紧牙关。花了一些时间,痛楚才慢慢远去。



「不行,这样根本连走路都没办法。这样一来,就必须要有应付伤势的能力才行。」



毕竟要是只能躺在床上,那根本没搞头啊。让敷岛背我也太难看了,而且照敷岛的说法,我可是圣战士啊。我在自嘲中挤出男生死爱面子的意志,坐起上身。这样一来,十项的额度里有两项已经确定,还剩下八项。



现在的我没有时间讲什么无法做出决定这种丧气话了。就算以前做不出决定,以后也要决定。并不是累积经验就一定会带来成长,让人大幅度前进的,也可能是一些从小小变化中产生的事物。我不停转动眼球,鼓舞自己说现在就是前进的时候。



我试图以这样的方式专心,却又担心起要是手机的电池在这时候用光该怎么办。心中不免觉得我国中时代的成绩,就是这种注意力散漫的情形所造成。



「创造火焰的能力」。



「创造直径五公分球体的能力」。



「操作投掷物体的速度」。



「增强技能威力×2」。



「扩大有效范围」。



「强化抗火性×2」。



「让痛觉迟钝」。



「增强脚力」。



「这样就十个了。我会用火球干掉一个个敌人,把他们变成金币。」



还真的要这样。敷岛看不见画面,所以我先口头告诉她,然后做出投球的手势。明明只是慢慢转动手臂,却拉得手肘疼痛。我打躲避球时很擅长接球,但几乎从来不曾丢球把人打到出局。我以前就是这样的国小生。想来实在非常不安。



「你不飞天吗?」



别对连站都站不起来的伤患强人所难好不好?



「等我对这个游戏习惯到腻了,我就会飞。」



这个游戏会持续那么多场,而我又可以存活那么多场吗?真不想玩到习惯的地步。



我吞下这些鸡同鸭讲的问题和真心话,讲解我选择这些能力的意义。



「没有生物不怕火……至少根据我们这边的常识是这样。所以我就保险一点,选择控制火焰来当攻击手段。最后两个是用来移动的。只要让痛觉迟钝,应该就勉强可以行动……我是这样想啦。」



我看着总觉得伤口可能已经在绷带下裂开的脚下,心中多少闪过几许不安。讲解中有提到技能若不加挂辅助,就不能指望会有多大的效果。这样能让痛楚迟钝到什么程度,又能提升多少脚力,都还是未知数。虽然我也不觉得可以得到一脚就能踹破地板的脚力。



「不知道技能这样选好不好?」



「你问我我问谁?」



敷岛耸耸肩膀,闭着眼睛微笑。这种时候即使是说谎,我还是希望她能说声很好。



「既然是你自己选的,那不就好了?」



「这又不是在问学生的升学意见,你的意见也很重要吧?」



我也知道没有时间商量。可是,要是到时候跑出一些凭我擅自挑出来的能力根本应付不了的对手,会对敷岛过意不去。毕竟我跟她的关系,紧密得就像是用强力胶黏在一起的两只手掌。我和敷岛共用同样的剩余时间,就是其中一个例子。



最好还是不要怀抱天真的期望,认为时间到了就可以有一方得救。



我会问她,就是考虑到这些,敷岛却莫名地从椅子上站起,走到窗边去。她眺望窗外似的把手放上玻璃窗,装得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说:



「因为我相信,哪怕技能选得很失败,藤同学不必依赖这种神奇的力量,也照样能打破僵局。」



说完还朝我露出满脸微笑。她这种灿烂的笑容,让我的疑心压过了心动。



「我倒是不记得自己提出过什么根据,可以让你这么信任。」



「信任这种东西,有那种敢只穿一条内裤去对抗怪兽的勇气就够了。」



我又不是自己想穿成那样。但既然也真的这样打倒了怪兽,说起来也许还真值得信任。我一边半出于自暴自弃地肯定自己,一边看着行动电话。不理跳舞的棉被卷,瞪着确定钮。



我正要确定就选这些技能,手指却停了下来。我看见敷岛歪了歪头。



我对她开口问:



「要是游戏会开始,就表示我们要在医院开打?」



「如果敌人就在附近,马上就会过来,应该就会变成这样。」



敷岛说到这里,似乎猜到了我担心的事,于是手指放到嘴唇上点点头说:



「啊啊,你是担心令堂啊?要不要在剩余时间开始倒数前,赶快请她逃走?」



「说得也是。」



我小心翼翼地让手指远离按纽。棉被卷扭来扭去地举着「还剩五分钟」的牌子。我忍住想用手指弹开她的冲动,手撑到床上。才把脚放到地上,伤口就开始作痛。我想母亲应该还在医院里,但只剩五分钟,有办法找出她并说服她离开吗?要怎么说服她离开?



「哭着跟她说,一起回家去如何?」



「我妈会去找医生哭诉,要他们帮我把脑袋也检查一下。」



而且要是连我也一起回家,那就没有意义了。我不想让母亲暴露在危险中,所以得请她远离我……我该怎么办才好?我头痛地天人交战之余,为了不让敷岛误会而先说清楚:



「话先说清楚,我可不是恋母情结。」



「你在说什么鬼话?担心家人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她嘴上这么说,脸上为什么却似笑非笑?啊啊,真是够了。



我暂且关掉技能APP,打电话给母亲。我盼望她赶快接,但她没接。



「该不会是手机忘在家里没带出来?」



「如果她是急着赶来,也许有这个可能。」



敷岛连连点头。名称就叫行动电话,拜托带在身上好不好?



早知道就应该在烦恼怎么选技能的时候顺便移动了。我一边后悔这件事,一边赌气想站起,却又想到应该先冷静下来。把这五分钟用在评估从哪里开始游戏才有利,不是比较有意义吗?要说服母亲,想办法请她赶快回家去,然后一路去到停车场开车……五分钟实在赶不上。毕竟她是个那么文静的人,就算她被熊追赶,我也很难想像她奔跑的模样。要让她逃走,多半是办不到啊。



「……窗外看得到什么?」



敷岛正伸长脖子眺望景色,所以我就问问她。



「中庭和Parlor。」



「那是什么?」



「找音乐家来开音乐会,找客人来开一场简单的脱口秀……有点像是所谓多用途会议厅,只是没那么大。」



「是喔……你好清楚。」



「这很普通吧?」



敷岛并不回头,声调也没有变化,让我看不出她是说真心话还是在模糊焦点。



……算了,没关系啦。那么……



既然逃不掉,那么干脆尽量让母亲远离我们不就好了?以我现在的脚程,五分钟能逃开的距离,也很缺乏可行性。而且这里是医院,可没有教务主任在啊。就算是敷岛,也不至于能从任何人身上都偷到车钥匙。虽然总觉得要是问她就会说:「偷得到啊。」但这样反倒也让我有点害怕,所以我就不问了。毕竟就算可以重来,这女人可是敢一肘顶在老师鼻子上啊。她做事太果断了。她说她想到了,却不想说出来的击退怪兽法,到底全貌会是如何?我到现在还是有点好奇。



「你怎么了?不走吗?」



我看着手机定住不动,让敷岛觉得不可思议。凭她的脑筋,相信早就注意到即使现在动身也来不及了。但说不定可以和母亲会合,保护她不遭殃。我听敷岛的话踏出脚步。因为我不希望老是在犹豫却不行动,反而因此弄得来不及。这次我对会跟着产生的「痛楚」做好准备,脚踏到地上。



不像没有预备知识的上次,这次我得以忍住尖锐的痛楚。身体滑跤似的往前倾,我用力把手撑在窗户上来支撑身体……糟糕,动弹不得了。



伸出手也会痛,而且光是用脚支撑身体都会痛得冒汗。想回到床上的欲求就像海草似的在内心深处摇动。我拔掉这些海草叫它们闭嘴。现在不是被状况牵着走的时候了。



当然不管死的是谁我都会觉得不舒服,而且能不死人当然是最理想状况。如果拿开这些道德观与场面话,老实说我当然希望能在没有亲朋好友在的地方和怪物对峙。这样就不必有多余的顾虑,而且最重要的是不必一次又一次看到这些人死掉。所以,只要母亲能不在这里,当然是最理想的,只是这下可搞砸了。



我慢慢挪动手,先和窗户拉开距离,然后抬起头来。太阳开始西下,融入大气中而变淡的蓝色天空遮盖住医院的院区。从建筑物后探出头来的云层后面,有着即将受到夜晚征兆侵蚀的黄色光芒,看上去倒也像是太阳正要升起。



反射在同一扇窗户上的病房景色里,有着两道人影。我和敷岛……啊,对了。



其实我不必勉强行动啊。虽然这件事也许不关敷岛的事。



但我还是不抱期望地拜托她看看。



「我妈的事,可以拜托你吗?」



「你早说不就好了?」



敷岛从椅子旁走开,以轻快的脚步走向门口。啊啊,我好羡慕她这种自由。



但我没想到她肯答应。因为敷岛似乎有着为达目的不惜牺牲别人的一面。



「我该怎么做?要带她来吗?」



「啊,不,要是她在身边,可是……选哪一边才好?」



我置身于危险当中,是该让她远离我,还是接近我?



「你有信心保护她吗?」



「没有。」



我对上怪兽时死过那么多次,已经痛切感受到自己的无力。



「可是我知道要跑是办不到的。就带她来会合吧。」



毕竟我得到了力量……应该吧。尽管弄得鼻头冒冷汗,上气不接下气,但等游戏开始后,我是打算要做出三头六臂的活跃。极有可能死得七上八下这点就先保密。



「知道了。敏子伯母这边就包在我身上。」



「在你竖起拇指说得这么靠得住的时候打岔实在不好意思,不过还是请你不要乱帮我妈取名字。」



也不想想母亲明明从里到外都是土生土长的外国制造。敷岛走到走廊上,开始用跑的。在医院里奔跑,不会被护士骂吗?不过她是敷岛,遇到困难或障碍,大概都会直接破坏掉而继续前进吧。



我对敷岛的信任,是产生自她那想必足以打破僵局的强悍。



「好了。」



也不必乖乖躺在床上不动吧。我趴在地上用爬的。为了尽快和敷岛会合,我决定从医院移动到走廊上。这样一来,相信就算死掉也会从走廊开始。最理想的情形,自然是敷岛能趁游戏开始前就把母亲带来,但我们连她人在哪里都不知道。最好还是别当成什么事都能照我们的意思发展,反而应该想成不可能这样才对。



夜晚的开端开始静静侵蚀病房的情景下,我像要逃开似的拖着身体来到走廊上。一来到走廊,我就瘫坐下来,把脚伸直。我像个被丢掉的布偶一样靠坐在墙边,调整呼吸。即使期待痛楚能像潮水一样渐渐退去,仍有些黏人的痛楚留在伤口的缝隙间。



一个从隔壁病房走出来的阿姨看到我,当场愣住。我定睛一看,她就吓了一跳,然后才撇开目光。相信在阳光渐渐远去而变得昏暗的走廊上,我的眼睛多半发出了压迫性的光芒。包括我这头金发在内,也可能是觉得看到外国人出现在医院里很稀奇。不管她主要产生的是哪种印象,我都已经习惯了。



排除异己。这种事情连在人体当中都进行得理所当然,那么既然膨胀成大块肉块的我们会成群活动,会发生同样的现象也很自然。



「我没事,只是复健做到一半有点累了,所以休息一下。」



没想到我能撒谎撒得这么顺畅。阿姨应了一声后,马虎地连连点头便走向电梯。她的反应显然是对我说日语这件事觉得惊讶。



我一边用她多半听不见的音量忠告,要她最好赶快逃走,一边目送她离开。接着拿起手机,就像要拍照似的,举到和眼睛同高的位置。



我戳了戳举牌告知「还有两分钟」的棉被卷,把他赶到画面边缘,要等时间到再按下确定。光是想到又要死,就觉得伤口又要渗出血来,内心烦不胜烦。



我两眼失焦,茫然得看着时钟的指针前进。听不见敷岛跑来的轻快脚步声。也许是来不及了。真要说起来,以客观角度来看,试图去救母亲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个被评为下下策也无可反驳的举动。这个因素和攻略游戏这件事并没有实质上的关连。也可能因为分出人手去处理这件事,导致我们陷于不利。



但我不是游戏的主角。我的行动既不是出于别人的操纵,人际关系也不是别人给的。我心中有着想珍惜的事物,也有想失去的事物。



根本就没有那种想把游戏彻底攻略完的外界玩家存在。



「……虽然也有一部分就是因为这样才辛苦啦。」



就是因为被选上,才能够抗拒死亡、抗拒命运。这点属实。但也有因为被选上才会产生的苦恼,以及反覆死亡的重大压力。这点也确实一点都不有趣。我们这两个变得只把死亡看成中途站之一的人,最后到底会去到什么地方呢?



『虽然是在地吉祥物,但卷的时候要卷紧一点(注:在地吉祥物的日文「ゆるガ ャラ」字面意思是「松散的角色」)!』



「啰唆。」



不要连文宣都想好。我弹了一下举牌倒数最后几秒的棉被卷,顺便完成选择技能的工作。确定起始用的几个技能之间有相互连结好之后,深深吸一口气。即使只是深呼吸,都受到紧张的情绪阻挠,舌头与喉咙都卡卡的。反覆几次像青蛙叫声一样浑浊的呼吸后,我放弃冷静下来,伸手到肚子上。



我不怕伤痛,隔着衣服用力捏紧。



我岂止不是正义使者,甚至连小镇上的英雄都不是,根本没有义务保护别人。



所以我要凭自己的意志抗拒。为了不让自己的性命与不想失去的事物被夺走。



71:59:59



Save完毕。



数位时钟动了。游戏开始了。



敷岛没能赶在开始前回来啊。



和另外半颗心臓分隔两地并不理想,还是尽快会合比较好吧。



「窗外没有怪兽。」



我用手指向窗外确认。我立刻把伸出后频频颤抖的食指收回来,查看手机。上面列出了运作中的技能。



我一开始选的是相互连结的「创造火焰」、「创造球体」、「强化抗火性」。再用剩下两个额度启用「让痛觉迟钝」和「增强脚力」。就不知道会有多少作用啊。



我手撑在地上,试着推自己站起。但不知不觉间,身体飘到不高不低的高度,然后往前一倒,额头撞在地上。我维持着蚯蚓痛得打滚似的姿势,心想这是怎么回事?手上没有摸到地板的感觉。不仅如此,连理应重重撞到地板的额头也几乎完全不痛。我再度把手放到地上,撑起上半身。这次我小心翼翼地伸直手臂。



等躯干离开地板,再慢慢动起脚,踏住地板,伸展膝盖。



感觉就像站在冰上一样不稳,但即使让身体维持直立,也不会疼痛。



我全身发麻,痛觉的确变得迟钝,也不太感觉得出温度高低,让我产生一种以为空气被阻隔开来的错觉。就像是所有知觉都被压得扁扁的。原来如此,的确会变得迟钝而不安。虽然很难精准控制力道,但这样应该可以到处走动了。



「这次……好像不是怪兽?」



窗外看不见有东西徘徊的迹象。越过医院后面的住宅,更过去有着低矮的山丘。电线被风吹得轻轻摇动。雨不像刚才那么大,渐渐越下越小。



我手放在窗上,往前踏出脚步。我本以为这一步跨得很慢,却快得出乎意料,让我不禁愣住,下半身往前冲出。我脚一滑,当场坐倒。光听到就觉得会摔得很痛的声响跟实际的痛觉间有一道鸿沟,感觉十分奇妙。一阵沉闷的冲击从屁股传到腰,又从腰传到后脑,这时我才想起了技能的存在。



看来是因为我加强了脚力,让脚发挥的作用超乎想像。一开始会跌倒,多半也是因为用了过多的力道蹬地。再加上截断了痛觉等各种知觉所造成的影响。要习惯控制力道,多半得花上不少时间。还有我现在才发现一件事,就是只强化双脚,会让上半身跟不上动作。用这样的方式行动,多半会把身体搞垮。



也许还是暂时拿掉增强脚力比较好。要是全力跑上一阵子,难保不会弄得全身伤口裂开而导致出血过多。我一边评估如何改善技能的选择,一边决定接下来就要试试看是否能创造出火焰。我将手伸得笔直,瞪着墙壁。如果就这么创造出火焰,砸在墙上延烧开来,我就会变成纵火犯。这种担忧让我不禁将手一缩。



但不试就没戏唱,而且只要死掉,这些担忧都将毫无意义。



尽管不希望这种想法变成常识,还是在心中专注。



我想像把热集中到手掌上的意象之余,却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我该怎么下令?是要我念什么咒语吗?这让我难为情起来,一边半吊子地摆起姿势,然后想像火焰。「Fire!」我试着小声喊出火焰。「哇!」结果一个火球毫无预兆地从手掌上窜起,让我差点吓得跳开。真的跑出来了,我手上有火焰。



或许是因为隔绝了痛觉,我并不觉得烫。我端着这团橘色的火焰观察,就看到燃烧的火焰不断向外扩散而消失。这样一弄,就觉得火焰有点像是波浪。以往我没有机会这样盯着火焰观察,不由得对火焰的美看得出神。这团火焰正中央有个五公分大小的白球,已经开始烧焦。这个白球也是用技能形成的物体,就不知道是什么材质?



既然只要让痛觉迟钝,就忍受得住火焰带来的疼痛与滚烫,也许并不需要选取抗火性相关的技能。但回神一看,右手上熊熊燃烧,要是没强化抗火性,照这势头烧下来,手指一定会烫伤。不管怎么说,这样都会让我害怕燃烧而导致手指没办法正常动作,并无暇担心纵火犯云云而手忙脚乱丢掉火球。我用手指握住球体,朝走廊远处扔去。附着着橘色火焰的球撞在墙上之后,弹跳着往远处滚去。一路洒出火星,力道越来越弱。



以五公分的球体为核心来形成火球。虽然很难办到直接掷出火焰,但中心多了另一种物质后,就可以用手指握住来投掷,这部分的技能连结选得很成功。接着,我尝试是否能在眼前还有球体和火焰剩下时,又形成下一颗火球,结果手掌上顺利生出了第二颗火球。我得意忘形地想形成第三颗,但就是生不出来。



看来火球还在手上时会弄不出新的火球。似乎不能夹在手指间多存几颗。也就是说,如果真要预存弹药,就得像打雪仗那样,先做出火球后暂时存放在地面了?这还真危险。



真要说危险,朝丢在走廊上的火球一看,火焰已经开始渐渐消失。看来如果附近没有容易点燃的东西,这种程度的火力还不足以作为火种。既然如此,除非往草堆或大叠纸张上乱丢火球,不然应该不至于发展成火灾。我反而开始担心这种小火对敌人有没有用。看来这部分就只能靠增强威力来弥补了吗?既然如此,就得删减别的技能……可是一旦删减,又会让其他方面的不足浮上台面……有种顾此失彼的感觉。



而这种两难的思考,的确很有玩游戏的感觉。



Continue?



→Yes



No



「啊?」



视野突然转黑,游戏重新开始。即使黑暗散去,仍然像是在黑暗中泅泳。



我被这无形的「终结」戏耍,左右张望。这里是医院的走廊。我背靠着墙壁瘫坐着不动。时间被拉回了刚开始倒数后不久的状况。



69:57:44



一看剩余时间,发现精准地减少了两个小时,但我什么都没做。



这表示敷岛死了。敷岛在这间医院的某个地方遇到了会丧命的事。我只试技能试了几分钟耶。连上次的怪兽都花了十分钟才出现。



有东西在。「敌人」已经来到这间医院了。



我就像被一块薄而平板的冰块贴到背上一样,弹了起来。我逃命似的从墙上分开,狼狈地站起。现在有必要尽快和敷岛会合来掌握状况。先前并未发生巨大怪兽踏平医院的冲击与振动,所以并不是有这种显而易见的危险来袭。



事态就像围着一圈墙壁似的不透明,但我还是趁记得时先换好技能。我操作紧握在手上的手机,从技能APP里选择查看储存中的技能。由于有变更功能可选,我就先把增强脚力换成增强抗火性。虽说花不了太多时间,但总是得做一些操作。遇到分秒必争的场面,多半很难更换技能。



重新设定好技能后,一收起手机,我注意到理应要寂静且落寞的医院「脚下」,传来一阵忙碌的声响。一阵像有一群小矮人忙碌活动似的脚步声。虽然我也没见过小矮人。如果要换个方式形容,就像是用手去弹伤口上快要剥落的痂时那种干涩的声响。这样的声响从楼梯传来。



我回头注视走廊远方,结果立刻看到声响来源跳了出来。这让我震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原来是一群皮肤为玉虫色(注:忽绿忽紫,像是彩虹的颜色),发出金属光泽的生物。



如果一定要分类,大概会分在爬虫类吧。这些玉虫色蜥蜴一次跳一阶地爬上楼梯,朝我跑来。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看都不觉得在地球的日本的穷乡僻壤,会有这种外观的生物在各处树丛栖息。



这就是这次的「敌人」吗?就是这些家伙杀了敷岛?这些在类似山椒鱼的圆润轮廓体型上长了刺的东西,对其他病房看也不看一眼,直线朝我跑来。这让我确信它们是「敌人」的一部分。我把意识集中在手掌上,准备好火球。



亏我本来还是个连蚊子都不敢杀的乖宝宝呢!



「喝啊!」



我以抛铅球般的动作掷出火球。带头的玉虫色蜥蜴看到火球后跳了起来。尽管失去平衡,但仍然躲过火球。后续的蜥蜴也受到惊吓似的弹起,跳过了火球。因为没打中而得以继续当好孩子,也未免太逊了。



看来如果想确实命中,还是不能没有控制投掷速度的技能了。



这群蜥蜴跳上我的脚踝,牙齿咬了上来。虽然不痛,但仍让我切身感受到异物穿透皮肤的感觉。紧紧贴在身上的蜥蜴那令人作呕的色泽,让我一阵害怕。其他蜥蜴接二连三跳了上来,覆盖住我整只脚。简直像是一群巨大化的跳蚤啊。



当它们开始舔起从伤口溢出的血,我再也忍不住直冒鸡皮疙瘩。



被一群异样的生物抢食,让我半个脑袋一片空白,剩下一半则以动物本能得出一个结论——排除它们。我高高举起沉重的脚,往墙上砸去。被夹住的蜥蜴发出尖锐的叫声被压扁,从身上的裂伤与嘴巴喷出体液。哦?你的血也一样是红色啊?



亏它们长得一副光是会流血就令人震惊的外表。



「『这次』的我没资格当乖宝宝。喝!」



既然有害,我就不会客气。我抓住蜥蜴的尾巴,拎着这挣扎的蜥蜴一起去到病房。打开病房的窗户,往外一扔。相信蜥蜴从四楼被扔出去而摔到地上,终究还是会死。也有些蜥蜴即将被扔出时拼命挣扎,在空中扭转身体,攀在窗框上。我佩服地想着还真耐命。要是就这么关起窗户上锁,不知道它们会不会打破窗户进来?



对咬着我脚不放的蜥蜴毫不留情地用墙壁夹扁,对比较不抗拒的就丢出窗外。等我解决完攻击我的六只蜥蜴,已经弄得汗流浃背,尽管疼痛感稀薄,疲劳感却着实在累积。我走到走廊上瘫坐下来,检查脚被咬伤的情形。



伤口并不大,就像被有点粗的钉子刺破。但身体似乎在对这种疼痛起反应,眼泪慢慢渗出。我用力擦掉了这些明明不难受却流出来的眼泪。



即使伤势不严重,但若被未知的细菌或毒素感染就麻烦了。我却又无从判断有没有这回事。浓稠的血从伤口涌出,弄脏了脚与地板,让我立刻闻到一阵血腥味。



其他病房有伤患抓着床单不放就跑了出来,看到眼前的事态而愣住。那些蜥蜴死的时候叫得那么大声,一定会引来很多围观群众。那当中也有护士和医生,可以看到他们被玉虫色蜥蜴追赶,从楼下跑上来。



「……………………是在楼下吗?」



楼上没有任何人下来。蜥蜴死前的叫声那么尖锐,楼上应该也听得见。是楼上的那些人对噪音都没兴趣?还是住的全是些很有气质的人?



我想到一件事,朝天花板看去。那些要亮不亮,把本来应该很白的天花板照得有点泛黄的灯……咦?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黑?



浓密的黑暗仿佛已经涌到张着没阖上的嘴。



灯光变得只像是夜里零星的红点,最后连这红点也都消失了。



啪。



Continue?



→Yes



No



就在我和玉虫色蜥蜴玩的时候,时间再度回溯。敷岛又被杀了吗?



记得刚才视野转暗之后,听见一声很大的声响……是我听错了吗?我觉得声响像是从医院外面传来,但毕竟听见时眼前已经变得一片漆黑,很难掌握住方位。而且我也不知道这声响和敷岛是否有关。唯一不断增加的,只有不知道的事情。



但多亏那些蜥蜴攻击我,让我得以做出一个推测:敷岛就在楼上。相信那些蜥蜴应该不会只盯上我。如果它们来到四楼的路上曾遇到敷岛,一定会群起攻击她。我想比起我的脚,那些蜥蜴应该更想在敷岛的脚上咬一口……先不说这些梦话,要是敷岛遇到那些蜥蜴,应该会把它们解决得一只都不剩。



既然这些蜥蜴会顺利地一路跑来攻击我,答案就只有一个:敷岛是在楼上,被别的东西所杀害。



「好,这样就弄懂一件事了……这样非常好。要正向思考,要正向……」



比第一次多拖了些时间才死,多半是敷岛想出对策的结果。但话说回来,我认为这次也撑不了太久。这样看来,我就没时间陪这些蜥蜴玩了。它们多半属于这个游戏中无关紧要的小兵,就只是来碍事的。



就算被蜥蜴咬到脚,也只能置之不理吗?我的血液本来就已经不太够了,任由它们吸血实在不妙。要干脆连脚一起烧了吗?可是……



我向敷岛看齐,烦恼之余不忘提起脚步跑动。但才踏到第二步,上半身就再也跟不上脚的动作,拖得几乎让我以为身体要被拦腰扯断。抢快的脚滑了一跤,让我整个人倒到地上。背部与腰似乎摔得很严重,尽管不觉得痛,却感觉到嘴角都歪了。



这种下半身空转的感觉,让我想到一个可能。倒在地上查看手机,就发现生效中的第一一个技能位置显示的不是增强抗火性,而是增强脚力。看来只要一死,设定过的技能就会恢复原状。还真会给我找麻烦,所以每次都得重新设定喔?



看来技能设定不会超越时空,会超越的就只有我和敷岛脑袋里的东西。不过,这到底是怎么运作的?是临死之际,只有脑袋会转移到下一个我身上吗?然后我也不是复活,而是有个按下重来钮的「主观」在观看接下来的故事?不管哪个假设我都无从验证,也找不出话来证明。



沉思了一会儿,头部就痛得厉害。我直起膝盖坐好,抱住头固定好身体。我对这种疼痛并不陌生。一种像是被人灌温水似的窒息感。就和想着言语有什么「意义」,而意义又是什么,就这么想得没完没了的时候,以及想着如果死后意识会完全中断会怎么样的时候,有着同样的疼痛。



很遗憾的,这技能似乎没办法让精神上的疼痛变迟钝。也许是因为心灵并非存在于身体内侧吧。



……现在不是空想的时候了。我得站起来,往楼上去才行。



我变得沉重的脑袋摇摇晃晃,慎重地站起。总觉得那些蜥蜴应该差不多要来了。我留意四周,结果感觉到有生物活动的声息,于是转头朝我先前待的病房看去。



一名黑色头发的高中女生从窗外经过。



窗外?



窗外……窗外可……什么都……没有啊。



也就是说,这是跳楼。是从比四楼更高的楼层……跳下来。



「跳下来?」



我这句话说得破嗓。不对,只是往下掉。她没有翅膀也没有技能。



我和她擦身而过之际,对看了一眼。



尽管是在寻死,却充满了要把这次死亡化为前进动力的坚定力道。



她维持着这样的眼神,像是要对我诉说些什么。



「敷岛……」



我跑过去想打开窗户查看,探出上半身,紧接着……



就像夜晚在我后脑杓上敲了一记闷棍,让我的视野被封锁在黑暗当中。从黑暗的底部,传来了一声像是怪兽踩踏地面一样非常巨大的声响。



Continue?



→Yes



No



敷岛的死因是自杀。现在回想起来,前两次也听见的那种声响,就是敷岛摔在地上的声响。虽然想尽快忘掉这种声响,但记忆的取舍从来就不曾真的这么如意。相信对跳楼的当事人敷岛而言,更是想忘也忘不了。



知道会复活而跳楼——这种事我实在办不到。这可以评为有勇气吗?



我走向病房窗户,打了开来,探出上半身战战兢兢地往上看。敷岛还没跳楼。我又看看地面,铺装过的医院入口附近没有倒在地上的人影。



敷岛为什么跳楼?



是放弃游戏而反覆自杀……不可能。如果敷岛做出这样的选择,应该会以更有效率的方式寻死。敷岛绝不会为了消极的理由而跳楼。



我得好好思考,相信她跳楼一定有着积极进取的意义。我最先好奇的是跳法,她看起来不像是情急之下不得已而跳。因为她是特地朝这间病房跳下来啊。朝我跳的这件事背后,有着敷岛的意图。



接着是选择从我病房前面经过的理由。我知道她是想让我做些什么事,要我做一件事。而这件事和她跳楼有什么相关呢?「跳楼,一般来说跳楼就会死……可是不能死,想得救。得救……希望有人来救。要让我……要我去救她,才选我的病房……」



就算她是受到某种攻击,不得已而跳,也并不是莽撞到会从绝对死定的高度跳楼。如果她会指望万中之一的机率而不放弃挣扎,相信要肩负起这万中之一的就是我。我该做什么才对?她希望我怎么行动?



要是可以问她本人就好了,但她经过的时间就只有那么一瞬间,要搞笔谈也……笔谈也许行得通。



这方法只是顺着思考的方向想到,但我觉得似乎是个好主意。我打开敷岛拿来给我的书包,拿出纸笔。课本与笔记本都一直放在教室抽屉里,所以得另外找出纸张来代替笔记本。病房打扫得非常整洁,连一张废纸都找不到,让我咋舌了一声。不得已之下,只好拿签字笔在方块似的枕头上写字。我强而有力地动笔,写出「我该做什么?」只要敷岛看到这几个字……不对,敷岛的状态有办法笔谈吗?如果没办法,那么不管我怎么问,她都无从回答。如果可以,相信她从一开始就会摊开大字报跳楼了?我抓着想得起劲时抓起的枕头不放,坐困愁城。



尽管觉得想出来的主意不错,但看来我顶多也就只有这么点头脑?我紧握住手机,心想明明就有更简单的通话手段却用不了。果然还是应该先互换手机号码啊。是谁拒绝的?可恶,想不起来。拒绝的人是呆子,我想应该是敷岛。



不过也是啦,从敷岛的角度来看,要把电话号码告诉直到今天中午之前都几乎没说过话的男生,也许还是会觉得抗拒。尽管觉得都面临生命危险了,怎么还有空想这种事,但可悲的是我们都正处在青春期中的青春期。我可不想把人生全都献给这个游戏。



「敷岛……你指望我飞天救你,我也没辙啊。」



我接触到室外的空气,看着黄昏与夜晚的界线发着牢骚。



即使我真的能飞天,就有办法顺利接住一个人吗?不,我不是想说敷岛太重,但我就是只能想像到手臂折断或一起摔在地上这种没有梦想的想像。尤其这种技能制度所能实现的奇迹都服务得很不周到。对于玩家并未设定的部分就完全不去照顾,要一板一眼也该有个限度。



敷岛这次也会跳楼吗?不,就是因为确信她会跳楼,我才会像这样不离开窗边。而我受到一股非救敷岛不可的使命感驱使。如果她是在我身上看到有望得救的一线光明,我就万万不能辜负她的期待。



「……啊。」



我看到一个黑黑的人影在楼上往窗框一蹬。



这种时候说这个实在不太对,但我不否认我的目光跑向飞起的裙子底下。



是敷岛。继上次之后,这次她也「跳了」。



我的想法都还没整理好,敷岛就几乎要在一瞬间从我眼前通过。到了这种时候,即使明知有勇无谋,仍然会不及细想地伸出手。往下掉到半路的敷岛也甩着一头乱发握住了我的手。手指急速交缠,就像用了瞬间胶似的再也分不开。我并不是有什么计划,纯粹只是出于连稻草都想抓住的心境。我的肚子从窗框往外滑了出去,连敷岛摔落的势头都没能减弱,就这么被扯向空中,大声喊着:「唔……喔喔唔唔喔喔喔唔咿咿咿咿咿咿咿!」我在飞天!我在往下掉!我往下掉了!



我一边手脚乱动,一边对高速逼近的地面发出惨叫。敷岛也脸部痉挛。但她的嘴唇并未受到爆发的恐惧支配,仿佛连这一眨眼就过去的时间都不肯浪费似的试图动作。我就在这感觉起来格外漫长的滞空时间中,在几乎眯起的眼底注意到了这件事。



彼此的衣服都被空气吹得鼓鼓的,还接连拍动,形成风的声响。我们被强风吹得衣服大声拍动。承受着这种仿佛被人把吹风机塞进衣服似的空气阻力,这时候,敷岛的嘴唇终于动了。



「脚————————!」



她的叫声尖锐地贯穿了我的脑袋。



脚?脚?脚怎么了?



脚?要我用脚?用脚……用脚?是脚力!



这时我想起,我曾对她说过我选了些什么样的技能……原来如此!



没错,大概吧!



我懂啦,敷岛!



我正试图喊出这句她多半比慈悲或同情更想听到的「遗言」,紧接着……



理应等在正下方的地面却像隆起了似的出现在很高的位置。然后身体就在一阵小规模的爆炸中弹起。和掉落时不一样,是缓缓飘起。



我拿插在地上的敷岛当翅膀,觉得自己要飞得多高多远都行。



Continue?



→Yes



No



没记住被夹在地面与我之间而压扁的敷岛是什么模样,可说是不幸中的大幸。由于死得有如狂潮一般,知觉也变得很模糊。说起来,我真的死了吗?



我和敷岛到底谁死了比较多次?我也不想去数就是了。



我坐在走廊上,明明已经不必担心摔死,却冒出冷汗。尽管受到一种像是反覆看着脚底崩塌的幻觉而产生的不稳定感侵袭,这冷汗仍然让我觉得新鲜。



这种恐惧引发的生理现象,证明了我继承了前一个我。不知道这是否表示人身上终究有着专有的灵魂,而这累积了人生足迹的灵魂移到了别人准备好的下一个身体上?到底我的身体是什么时候被复制的这种小小的疑问就姑且不提,总之我做出了这样的解释。



既然是相连的,也许我就能活得再积极一点。



但我甚至还没和这次的敌人打到照面,就已经失去了将近十个小时。而且这全都是因为我以私情为优先而和敷岛分开所害的。从客观角度来看,又或者以玩家(暂定)的观点来看,我的判断既轻率又肤浅,相信应该会被嘲笑说是幼稚之人做出的愚蠢判断。但要是我在母亲死掉的状态下不小心过了关,就没办法重来了。



这对我来说并不算是过关。



我站了起来,和上次一样靠向病房窗边。先在身旁准备好母亲和敷岛坐过的那张椅子,再打开窗户,坐到椅子上,没有靠背让我多少有些担心。不知道行不行得通?



手放到椅子边缘后,把双脚伸到窗外。看在旁人眼里,这多半是一种令人费解的行为。即使看在我眼里,也像是在等人砍断双脚。但这多半就是敷岛要的。因为她临死之际,喊着要我用脚,而不是用手。



我的技能结构没办法强化手臂,但若是用脚,就有可能起到颠覆常识的作用。



冷、硬、强。我反刍着这三个以前看过的电影作品中主角自言自语说过的字眼,把这些想像套到脚上。如果敷岛能顺利抓住我的脚,我就要把她钓进病房。由于我一开始选的组合里就有着增强脚力的技能,并不需要操作手机。还是说,应该要把脚力挂上增强威力的技能,更进一步加强呢?但问题在于我不知道这样会变得多强,而且也因为感觉变得迟钝,很难控制好力道。举例来说,把敷岛钓起来是很好,但要是脚甩得太快,把她甩得朝走廊飞去,整个人在墙上撞成一滩烂泥,她会不会一辈子都恨我?我就是会担心起这种事。与其为了斟酌力道烦恼而欠缺专注,不如先维持原来的设定,把心力集中在控制脚上,成功的机率还比较高……希望是这样。若是抓住从天而降的美少女伸出来的手,固然是很浪漫,但伸出脚去让她抓,可就不浪漫了啊。我的脚大概就像是竹竿,又或者是丢给溺水者的绳子吧。



我任由脚和腹肌发抖,维持姿势等待……虽然只是靠体感在比较,但总觉得比之前慢啊。敷岛迟迟不跳下来,是放弃这个方法了吗?是的话她应该不会喊「你这笨蛋,给我用脚啊」(意译)。是受到敌人攻击的时间点并非固定,还是她做些其他尝试?又或者是……和我母亲有关?



正当我开始想像而引发不安,就有一群玉虫色蜥蜴比敷岛先跑来探望我。喂喂,我现在不方便转身,只能乖乖承受它们的攻击。这些蜥蜴把椅子当成踏脚处来活用,一路往上爬,攀到我头上就咬,像是要连头发一起吃掉似的咬上我的头皮。这样的蜥蜴有六只,它们就这样接连跳上来占领我的头部。这实在让人忍受不了。攀上来的蜥蜴重量压迫到我的头,让我脖子以上的部分摇来摇去,感觉就像是想把我从窗边拉开。有种像是头上长了角似的异物感,皮肤缝隙间更传来吸吮血液的声音。总觉得仿佛连牙齿与皮肤间喷出的泡沫声都听得见,让我全身战栗。但我忍了下来,有意识地不让膝盖弯曲。



我不会让敷岛继续自杀。上次我就切身体认到她的性命是多么有分量。



我会把她接住。我瞪着窗外,咬紧牙关。下巴一用力,就觉得让血喷得更快,被吸走更多。但事态不容我分心。只要反应迟了一瞬间,又会和敷岛一起屈服在重力之下。我瞪大眼睛,心里直念着怎么还没来。



厚脸皮的蜥蜴拿我的半张脸当踏脚处,像要用它们细长的脚踏上我眼球似的绕到前面来。尾巴动得像舌头一样,让我觉得很烦,想伸手去扯开。



我这边的情形越来越糟,你快点来啊。



就在这时——



几乎就在我感觉到有空气从上方灌进来的同时,人影动了。



掉下来的敷岛拼命抓住我右脚脚踝后,我全力把脚往上一弹。这不是有意识的动作,是身体被往下拉而做出的自然反应。即使已经将感觉弄得模糊,脑子里和腹肌上像是要被扯断的恶心感觉还是挥之不去。感觉这种抵抗徒劳无功,连我都被往窗外拖过去,眼看恐惧就要屈服在重力之下。我试图挥开这种感觉,自然而然大喊:



「给我……撑住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尽管受到这种让我忍不住乱喊一通的负荷,脚的动作却轻快得形成鲜明对比,将抓在脚上跟着被弹起的敷岛钓进病房内,弄得两个人就这么以脖子为中心往后翻转,在地上滚得乱七八糟。咬在我头部不放的玉虫色蜥蜴也同样发出惨叫,但有地面实在是很好。我一边撞到头部和肩胛骨,一边切身体认到这点。



滚完了冷静下来后,我们就倒在医院冰冷的地上好一会儿不动。我是满心想站起来,为了因应下一个问题而展开行动,但敷岛抱着我不放手。她把脸埋进我怀里,静静地抱紧我。我看着敷岛闭着眼睛一动也不动的模样,差点连还咬在我头上的蜥蜴都忘了。我觉得有某种东西被敷岛吸走,比被吸血更让我的脑袋昏沉。



「敷岛?」



「我没想到你第四次就会注意到,所以在感动。」



我从下腹部那一带,感受到敷岛的心脏还在剧烈跳动。虽然穿着制服所以感觉不明显,但一意识到原来敷岛的胸部就顶在那儿,就觉得血液往脑门直冲。头部用力绷紧,让太阳穴附近痛了起来。不对不对,我干嘛让血液更集中在脑部?我又没有义务帮那些蜥蜴的饮料机加水。但我有点后悔把感觉弄得迟钝。



「不愧是……」「我不是圣战士。」「漂亮,艾利沙·铃木同学。」「这名子里面掺了另一个人啊。」



既然要改,改姓还不如改名……虽然也改不了就是了。



而且就算改了,母亲多半还是会叫我「艾利沙」。



「我是有很多事情希望你可以解释给我听。像是你为什么跳下来,还有『敌人』的事。」



「我会照顺序说明。可是不知道时间够不够。」



敷岛说完这句话,才总算从我身上分开。说「不知道时间够不够」时还显得格外担心。



也不知道是不是抓住脚踝时扭到,敷岛按住右肩开玩笑说:



「如果可以,我是希望上次摔到一半时,你可以长出翅膀。」



「我连鞋子都没穿,你别太强人所难啦。」



我举起绷带绑得很紧,光着的脚丫子,敷岛就小声笑了笑,然后不改脸上的笑容,把手伸到我的头部。她抓起咬住不放的蜥蜴,帮我把它们扯了下来。我这才想起有这回事,也伸手去扯其他蜥蜴。碰到死咬不放的蜥蜴,敷岛就用指甲用力掐进腹部,让它们失去抵抗能力,再把它们一只只往窗外扔出去。她扔的手法强而有力,让人觉得很靠得住。她应该是第一次看到这种蜥蜴却丝毫没有恐惧的这点也是一样。



就在我手撑在地上想起身,腹部自然用力的时候。



有种火热的东西从身体里面流了出来。感觉就像体内的东西溶解成浓稠的液体流出,让我忍不住转成侧躺姿势。我按住肚子不放,不知不觉间,嘴唇在频频颤抖。



「我肚子,好烫……是筋还是什么的,断了吗……」



闷痛持续不停,让我站不起来,身体就是挺不直。



还顺便有血从充当盖子的蜥蜴牙脱落的小孔慢慢流出,弄脏了地板。



「藤同学。」



敷岛在我身旁蹲下,手放到我肩上。我是很想挥开她的手,坚强地说声不要紧,但这种像是内脏都溶解成浓稠液体的感觉实在很难消受。我想在最坏的情形下,靠着现在这种不平衡的脚力,即使维持当下的姿势,也有办法只动双脚来移动。但我住院不是为了帮医院拖地,我得对抗敌人才行啊。



「总之你先说给我听,我会趁这时候让自己站得起来。」



为了节省时间,我决定倒在地上听敷岛说话。虽然伤势会不会回复,实在还很难说……可是如果死掉,下次又得做一样的事吗?我每次都要搞得腹肌几乎断裂吗?肉体的成长不会延续,实在令人难受。因为下次我也得尝到同样的痛苦啊。



不,就是因为会恢复原状,才能再次忍受……这游戏真的是设想得很周到啊。



敷岛绕到我面前,然后坐到地上,扶住我的头。还来不及忠告她说我满头都是血,最好别碰,敷岛就把我的头放到她大腿上。



我们成了所谓的躺大腿状态,这状况让我再度后悔把感觉调得迟钝。



我推测她的大腿多半非常柔软,躺起来非常舒服。脸颊也压得变形而往上挤。



「首先我要跟你道歉,我没能找到令堂。」



「……这样啊。」



既然这样,那就真的变成害她白跑一趟,而且还弄得让我们的会合得伴随这么多的工夫和危险。我是不想后悔,但看来也无法抬头挺胸说我的选择正确。至少希望母亲可以平安。如果她早就离开医院,已经在准备晚餐就再好不过,但这种乐观的盼望大多不会实现。



「那我接着要问的是,你是被什么东西『杀了』?」



我问起造成她第一次,想来第二次死亡也是,以及后来逼得她跳楼的原因。



以谈起数次杀死自己的对象而言,敷岛的情绪很平淡,简单地回答说:



「是老鼠。」



「老鼠?」



不是虚构的名词,也不是幻想的生物。听到这个稀松平常的名称,让我瞪圆了眼睛。



「突然有一群老鼠来攻击我。它们不是普通的老鼠,行动井然有序。不是自然出现的老鼠,是我们的『敌人』才会有那样的行动。这次的挑战是驱逐老鼠。」



这种事去找专门的业者来做好不好?我听完后忍不住想这么抱怨。



但原来对手是老鼠啊。总觉得似乎比怪兽要来得有办法处理。毕竟老鼠可是小动物啊,总觉得规模一口气变小了很多。不过,如果这个对手真的没什么大不了,敷岛不可能会被杀好几次。即使对手是小动物,一旦有着明确的意志对我们露出利牙,也许真的会变成强悍的敌手。



问题多半就在于数目吧。



「数目相当多吗?满坑满谷?」



「我想应该超过你的想像。」



听来真的是满坑满谷,让我不由得皱起眉头想吐。一想像整批褐色老鼠在地上爬来爬去的模样,就觉得看起来像是一滩污水在流动。这样不会到处散播可怕的细菌吗?对应该以卫生为第一的医院来说,还真是闯进了一群不速之客啊。



正当我满心厌恶,头上就传来尖叫声。我吓了一跳,脚动了一下。心臓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得猛跳之余,理解到这声尖叫是从别间病房,但却是同一楼的病人所发出。



「啊啊,已经从楼上跑来啦?」



敷岛以冷漠的嗓音叹气。她同时干脆地收回躺大腿的福利,拍拍裙子站起来说:



「站得起来吗?不行也得行。」



敷岛牵起我的手,强行拉我起身。我的伤势也没什么恢复,起身时也就怀抱着掩饰不住的痛苦。但我还是咬紧牙关,在敷岛的搀扶下站了起来。既然对手是老鼠,现在就不是躺着的时候了。我心中有个想法,觉得必须站起来夸示高度来对抗它们才行,就像那只怪兽先前俯瞰我们一样。



尖叫声从靠近楼梯的病房依序窜起,但这悲痛的叫声非常短,刚听到叫声就立刻中断。尖叫声持续不久,也就表示喊叫的人两三下就……



「我说啊,这不是普通的老鼠吗?」



虽说有一大群,但老鼠真的有这么充满效率的杀伤能力吗?即使是让人感染细菌,再怎么说也太快了。敷岛侧目瞥了我一眼,微微摇头说:



「我想只是聪明一点的老鼠,但……」



就像要打断敷岛想说的话,隔壁病房也发出了短短的尖叫声。老鼠已经来到附近,我们该跑吗?可是我身体不能动,而且又能跑去哪里?



现在非得打个照面不可,要面对我的敌人。



这时我想起我还有那招,于是准备好火球。我现在的身体状况,若是不靠加强过脚力的脚强行撑住,多半随时都会倒下。技能就不改了。



「哦?真的弄得出来啊?可是这种小火,我看是杯水车薪。」



「我是觉得这玩意儿还挺有效的……」



就在我们闲扯的当下,影子动了。来了。我摆好姿势准备随时投出。



我瞪着病房门口,想看清楚敌人。



接着……



一个灰色的人,慢吞吞地探头来看病房内……灰色?



现在还不是晚上。虽然病房里有点暗,但并没有强烈到会染出别种颜色的阳光射进来。我不可能是因为逆光才看错,就是灰色。这灰色就像乌云一样,有动作,不时还可以看到有着点点红光在闪烁。从敷岛苦涩的表情,看得出这就是「敌人」。



这哪里是老鼠了?



我起了这样的疑心,凝神一看,当场震惊不已。



是老鼠。



是老鼠密密麻麻地爬满了整个人体表面。



一瞬间露出里头不是老鼠的衣角。错不了,里头是人,外层才是老鼠。



我不由得放声发出惨叫。这老鼠的群体的确大得超出我的想像,而且型态也完全不一样。老鼠的红眼睛一起有了动作,朝向我们。这些像是从蓑蛾体内深处泄出的红光,是一道道从蠢动的深渊汇集过来的视线,让我慌了手脚。



「Ratman」,我忽然想起这个名称——由老鼠形成的人形,被老鼠上身的人。蠢动的老鼠当中有一两只就像水滴似的落到地上,而这些滴落下来的老鼠又再度从人类的脚尖融入群体,混进鼠群之中。每当这个人体朝我们慢慢靠近一步,就有老鼠滴落下来,又再度融入群体中。是老鼠支配了这个人,还是里头的人为了求救才靠近我们?这个人就像幽灵或僵尸似的,慢慢拉近距离。



我和敷岛一起慢慢退后,但病房墙壁已经近在我们身后。



而且敌人不是只有一个人,这个人身后还接连不断有别的人大举涌来。每个人身上都爬满了老鼠。光是要想像有多少老鼠,就让我头晕目眩。



不知道里面的人怎么样了?还活着吗?还有意识吗?



「可不可以请你赶快丢出火球?」



敷岛拉了拉我的病患服衣角。被她这么一催,我注意到燃烧的手指,举起手臂就想朝老鼠人丢出去。目标只是以老鼠而言个子很大,看起来并不是什么特殊的生物,想来应该不至于对火有抵抗力。投出去点燃,然后连锁起火。



可是老鼠群里头有着人啊。我想像到人和老鼠一起烧起来而发出惨叫的模样,手臂不由得缩起。这一瞬间,Ratman扑了上来。这个染成海底泥土般颜色的人形抓住我的手臂,搭起了一座「桥」。Ratman的手臂有一部分剥落下来,以洪水般的势头沿着手臂跑到我身上。我像其他受到攻击的病患一样发出惨叫,但老鼠跳进我嘴里堵住了叫声。我全身汗毛直竖,脑子发麻。当老鼠身上毛茸茸的毛刺激到整个口腔时,隔断知觉的极限来临,眼看意识就要远去。但老鼠群的腥味与皮肤上蠢动的骚乱,这两种刺激不幸地成了铐住意识的脚镣。



我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火球云云,接连爬上来的老鼠就渐渐爬满我全身。我再也站不住,滚倒在地,结果这次换老鼠人脚尖的那些老鼠钻进衣服内侧,让事情变得越来越糟。而且占据我嘴里的老鼠还不肯罢休,继续把身体往喉咙里头钻。光是喉头被顶就已经被激发的呕吐感就此变成决定性的想吐,让我就要喷出呕吐物与胃酸。但呕吐的水流被老鼠形成的墙壁挡住,好死不死偏偏回流到胃里,而且还感觉得出有老鼠顺着这道水流钻进食道。这种想吐也吐不出来,只不断往内累积的压力,让我几乎当场发疯。我甚至没办法好好呼吸,迟早连脑袋都可能被吃掉。



身上大部分老鼠都搬完家后,少掉表层的老鼠而露出来的病患,已经被啃得乱七八糟。无论眼球、鼻子、耳朵或嘴唇,都被老鼠啃得面目全非,甚至露出了颧骨。有老鼠从这人半开的嘴里探出头,仔细一看,这老鼠的嘴边沾到了一些红色的东西。是舌头的肉渣。只看脸根本分不出是男是女。这凄惨的外观固然吓人,而知道我自己也会变成这样的恐惧,更让我眼泪与冷汗直流。



但老鼠就像要抢食这含有盐味的体液似的,涌到我的鼻子和眼睛上撞成一团。



要我死都行。我恳求上天让我死。我已经连上下都分不出来,在老鼠海中溺水,耳朵也被堵住。唯一听得见的就是老鼠的毛互相摩擦的沙沙声。思考被截断,只剩下呐喊许多次不要。不要。不要。感觉得出,老鼠就连这些剩下的缝隙也想要钻进来。



在这个老鼠色的世界里,从我眼球前面经过时,一瞬间看见了那红色的眼睛。我盼望老鼠赶快杀了我。



而回应我这个祈祷的,是一种比老鼠昏暗的红色更鲜明的橘色灯光。当这灯光从我眼前通过的瞬间,爬满整张脸的老鼠散了开来。



是我放下的火球。火球把火星洒落在医院的地上,渐渐滚远。就在微微开出的视野前方,被大量老鼠啃食双脚的敷岛动了。火焰的残渣在她的指尖若隐若现。



「藤同学,不好意思,下次也要接住我喔。」



从老鼠互相蠢动的缝隙间看见的敷岛,朝我挥了挥手。



她的位置在窗边。她跨上窗户,然后……



没有翅膀的敷岛,轻飘飘地朝「死亡」飞了过去。



追着敷岛跳出去的老鼠,在窗外形成了一道老鼠色的弧线。



Continue?



→Yes



No



我这辈子极少有机会看到活的老鼠。曾有一次在老爸的老家过夜时,看到老鼠在厨房中跑动,但老鼠立刻就跑得远远的,所以我几乎完全不记得。最近则是曾在女生家里把仓鼠放到手掌上。我盯着仓鼠打量了好一会儿后,不小心说出真心话,说我觉得兔子比较可爱,结果这仓鼠就像要替饲主抗辩似的一口咬上我的手指。



我在恶梦的断层想起了这回事,这次也在冷汗流个不停的状态下开始。



「那种玩意儿要怎么打倒啊?该不会要我杀个精光?」



令人毛骨悚然的老鼠群不但爬上皮肤,甚至钻进嘴里的恐怖,激发出一种笔墨难以形容的嫌恶感。我再也不想回想起这件事,也不想再次受到攻击。那是一次比死还糟糕的体验。



要是以正常人的观感去承受那样的体验,一定会当场昏倒。想必会知道自己将持续被啃食,把自己封闭起来,让意识再也不恢复——只要真的能办到。



「这敌人好讨厌,真的好讨厌。」



用的手段太卑鄙了。竟然咬上人体来当人质。



我没办法连着里面的人一起解决。要知道我几乎没有殴打过人,又哪里敢杀人?



我不会说要伤害人需要的是勇气,但的确得有胆子。而我就是没有胆子。而且真要说起来,杀了人会怎样?想也知道会被逮捕。这应该没办法怪罪到游戏上吧?



那我该怎么办才好?我再度碰上了和面对怪兽时同样的高墙。



让我即使想一头顶过去打破高墙也难以杀出血路的时间即将来临。



这种敌人和怪兽不一样,是用缠字诀进攻啊。教学模式根本就没发挥到教学效果嘛。竟然弄出一个跟大怪兽完全不同性质的敌人,我可没听说是采这样的走向啊。这游戏真的是每个地方都说明得不够清楚。



敷岛自杀是很适切的判断。相信我会受到连内臓都被那群老鼠入侵的支配,但不会死。就这么要死不活地被它们啃食,但还是会撑着一条命不死。这样一来,就只有剩余时间会不断消耗,再也没办法重来。一旦我和敷岛都成了Ratman就没戏唱了,所以敷岛自己了断性命,藉此让游戏重来。虽然知道多半就是这么回事,但要说自杀就自杀,这已经不是勇气或胆识之类的问题了。若是敷岛被老鼠群淹没,只剩我自杀这条路可走时,我实在没有自信敢跳。



若说我和敷岛之间有什么重大的差异,也许就在于适应力。



敷岛已经适应了这个游戏。她果然比我更适合当这个游戏的主角啊。虽然也没有任何人可以保证我就是主角啦。说不定,真正的主角现在正在遥远的地方奋战。只是若真是这样,那就不知道我们到底在干嘛了。



「……啊。」



思考是好事,但不能忘记行动。敷岛应该准备要从楼上跳下来了。我一边走进病房,准备椅子,一边瞪着手机,思索要怎么设定才好。强化脚力就能钓起敷岛,但代价实在很严重。既然这游戏不是只要有一方活下来就好,我要是变得无法行动,对敷岛来说也不是好事。



我应该把强化脚力挂上增强技能威力,提高钓起她的力量吗?也就是想透过加重脚上承受的负担来保护腹肌……会这么顺利吗?如果脚力强化过头,搞得这次把脚折断,那就本末倒置了。我回想上次的情形是怎么回事。



我从衣服上摸着肚子思考,拉起敷岛后,搞得我的腹部受到非比寻常的损伤,但对双脚的部分就根本没把疼痛放在心上。看来增强脚力这个技能,还兼有把脚变得更强韧,足以承受加强后脚力的效果。既然效果这么周到,干脆对全身都加强不就好了?这个游戏还真是一板一眼。我一边发着牢骚并操作手机,把强化脚力设定上增强技能威力。由于不清楚加强的程度,让我很烦恼,但最后决定两个加强都加上去。这样一来,就达到了现阶段我能够强化下半身的极限。如果这样还无法减轻负担,就得去想别的方法。例如真的跳出去接住敷岛之类的。



我露出自嘲的笑容,收起手机,拍着肚子要自己镇定下来。我告诉自己总之除了脚以外都不要用力。我过去从未实施过这样的行动,所以掌握不到要领。不知是否放松肩膀,让全身软下来就好了?常看到有人提到棒球里的「投球只用手」,我想只要改成只用脚的版本就可以吧。我喊着一二一二,让右脚抬起又放下……总觉得会被敷岛骂「不要玩」。我中断练习,把注意力集中到窗外。



毕竟只要反应稍慢,敷岛就会死掉啊。我要全力以赴。



就这样,这次敷岛也在那些蜥蜴来到之前就跳了下来。敷岛和上次一样往下掉,但这次已经以熟练的动作俐落地伸手来抓我的右脚。我在迟钝的知觉中,一感受到脚上微微一摇,立刻用力踢起右脚。



但这一踢就错了。



敷岛飞了出去。



「啊……」



我从椅子上跌落,背部重重撞在地上,张开的嘴却还是阖不拢。



在上下颠倒的世界中猛然飞走的敷岛,重重摔在天花板与墙壁之间。过程中当然不会有什么煞车,脑中浮现单钓钓起的柴鱼重重摔在甲板上的画面。看来是我踢起脚的力道太强,让敷岛承受不住。敷岛摔下卧倒后不但一动也不动,还有玉虫色蜥蜴从病房外闯进来。我赶紧朝地面一蹬,但这个举动也一样太贸然。我往旁飞了出去,整个就像在地面上方几公分高处滑翔。



我没想到竟然会有这么一天,让我在无意中重现出超级头槌这一招。我正悠哉地想到这件事,紧接着头部就猛力撞在门板上,爆出一道不只是头发,连头皮都要分边似的鲜明剧痛裂痕。由于我让感觉迟钝,这股痛楚立刻就平息了,但涌上来的玉虫色蜥蜴叫声又让我觉得脑子好像被人用铁丝搅动。我一边诅咒着自己这种会有苦恼像千层派一样不断堆叠的命运,一边把手伸到头上想扯下蜥蜴。但蜥蜴轻快地扭动身躯,咬着不放却又躲开我的手。被蜥蜴的动作戏耍,让我益发烦躁,干脆一头砸在地上。然后我一次又一次地打滚,重点式地把头部往地上蹭。这样多少让我多受了点伤,但也成功把那些蜥蜴从我头上弄走。我看着小型蜥蜴逃到走廊上,情急中想到要关门。我整个人扑到滑门的手把上,倒下去关起了门缝。这些蜥蜴似乎看出状况,趁门完全关上前扑过来想冲进病房,还把头往门与墙壁之间钻。它们金属色泽的身体与头部被挤压变形却又蠢蠢欲动想钻进来的模样,简直像是魔鬼终结者。



我奋力起身,作好心理准备,手指勾在门握把上一踢。用强化过的脚全力一踢的结果,就是握把脱落飞开,而以惊人势头关上的门板更发挥了断头台的作用,将夹在门缝的蜥蜴头部扯断。这一脚不小心造成了我想要的事态,看到蜥蜴脖子的剖面,让我厌恶地想吐。虽说是自己做出来的杀生之举,看到活生生的头像橡果一样在地上滚,心里实在不舒服。而且门似乎因为受到这一脚的冲击而变形,歪往一旁,而且又失去了门把,这样一来就很难从内侧拉开了。



但门变形又夹着无头死尸而塞住缝隙,似乎让剩下的蜥蜴也无法入侵。这算是歪打正着,解决了当下的问题。我一边记取教训,想说下次要正常关门来做好路障,一边抱起还倒在地上的敷岛。



敷岛闭起单边眼睛,皱着眉头,似乎在忍耐背上的剧痛。



「好……痛。」



「抱歉,真的很对不起。你还好吗?」



我对自己太全力以赴这件事道歉。



使用两个增强实在是过头了。我学到了如何调整,知道使用一个就已经相当足够。我关心地端详敷岛的脸色,从额头顺着流下来的血流到鼻子附近,让我当场呛到。



「啊啊,抱歉,可恶,停不下来,好烦啊。」



就算伸手抹掉,还是立刻又溢出。既然当初那么痛,相信一定破得很深。让痛觉变得迟钝,果然会让我掌握不住伤势的深浅。我看着像是熊手掌上沾满的蜂蜜般,沾满在我手掌上弄不掉的血,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正当我头昏眼花,敷岛就自己用手撑在地上,爬了起来。她别扭地摸着背,开玩笑说:「痛痛。」还紧咬着牙关。就和运动会上拔河拔到一半突然回头时,有意思的女生脸上露出的那种表情一样。如果她自己可以客观地看到自己的脸,也会要笑不笑地说:「哇,丑死了。」



「你能动吗?」



「还好,勉强……藤同学,你要不要参加足球队?保证会很活跃。」



「被我踢到的球会破得面目全非,没搞头。」



这威力再怎么说都太强了。虽说敷岛是个手无缚鸡之力(大概吧)的女生,但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人体那样飞出去。还有一脚就把门板踢得变形也是。就算只使用了两阶段强化,只要全力去踢,也有可能一脚踹破墙壁吧。



踹破墙壁?



如果办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