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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圆形竞技场(Colosseum)(2 / 2)




「KIAAAAAAAAAAAA!」



魔鸟与少女像是说好了般,同时向前冲。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KIAAAAAAAAAA!」



少女不断踏出强健的脚步,魔鸟伸出能够一击夺命的钩爪。奈奈绪只靠一把刀应对迦楼罗那能轻松将人类大卸八块的猛攻,她先发制人地击落来自斜下方的踢击,用刀身架开从上方来袭的钩爪──然后瞄准对方露出的瞬间破绽,用犀利的一刀反击了回去。



「喝啊!」



「KIAA!」



即使是看在后面那些魔法师们的眼里,这也像是故事的场景……这与他们所知的战斗完全是不同的东西。那跟犬人狩猎注重的优雅不同,是宛如奇迹一般,耿直又纯粹到难以估量的「武技」──!



「KIAAAAAAAAAAAAAAAA!」



然而,迦楼罗也是脱离常轨的魔之眷属。它并非只会靠身体能力使用暴力。呼应魔鸟的要求,它的周围开始刮起强风──迦楼罗从地面跃起张开双翼,让那阵风将自己往前推。



「KIAAAAA!」



「──唔?」



魔鸟利用顺风增加的推进力,从空中使出踢击。这是只有猛禽才能使出的招式,与人类那种必须将一只脚踩在地上才能使出的踢击不同,能够「让左右的钩爪同时发动攻击」。就连一直靠一把刀撑过之前猛攻的奈奈绪,都无法挡下这种从未看过的攻击──



「强推(伊库斯托堤托尔)!」



在双方即将冲突之际,从侧面产生的「推力」将少女的身体推离钩爪的轨道──这是来自奥利佛的支援,他用的是与表演魔法喜剧时使用的吸引咒语相反的推离咒语。虽然对迦楼罗一点用也没有,但还是能够拿来帮助奈奈绪。



「KIAAAAA!」



「──唔,要换攻击我吗──!」



迦楼罗察觉有人介入,在著地后就将目标换成奥利佛。面对以惊人的速度冲过来的魔鸟,少年按捺住用咒语迎击的冲动。透过刚才的惨状,他已经明白单节咒语无法突破风的守护。



「呼……!」



在这样的前提下,奥利佛「主动冲向」迦楼罗,在双方即将冲突之前使用领域魔法──让自己脚下的地面呈八十度倾斜,在跑步的同时营造出接近蹲踞式起跑的效果。



拉诺夫流魔法剑•地之型「墓碑踏步(grave step)」。少年透过加工脚下的地面,成功在瞬间转换姿势,魔鸟原本瞄准少年腹部的钩爪,在他的头上扑空。双方之间的距离一口气缩短──奥利佛用左手撑住前倾的上半身,冲向魔鸟的轴心脚。



「KIA?」



「喝啊!」



杖剑避开被坚硬的钩爪与鳞片覆盖的部位,砍向相当于人类小腿的部位。在那一击即将碰到皮肤的瞬间──迦楼罗没收回踢出去的脚,就直接用剩下那只脚跳跃。



「唔……?」



奥利佛没预料到这一刀会挥空。逃过斩击的迦楼罗,直接利用风的推力在空中转了一圈──在隔了段距离的地方轻巧落地。从它的脚伤流出少量的血。少年的奇袭很可惜地只削到了一点点。



「唔,太浅了……!」



「奥利佛!」



奈奈绪一恢复姿势就立刻赶过来,将刀举到中段位置站在少年旁边。奥利佛与少女一起转向魔鸟,再次摆出侧身的架势。



「别什么都没想就乱冲!我说过红王鸟能驱使火与风的精灵吧!」



奥利佛语气严厉地说道。不能只靠外表判断对方的战力──这是和没见过的魔兽,特别是高位魔兽战斗时的铁则。以这只迦楼罗为例,虽然它拥有看起来和人类一样的四肢,但在风的帮助之下,这只魔鸟能轻易做出脱离常轨的动作。



这个经过眼前现实证明过的忠告,让东方少女坦率点头。



「嗯,在下亲身体验到了……那是货真价实的妖魔。」



同一时间,雪拉等四人也从陷入一片混乱的观众席看见了他们冒死战斗。



「……居然正面迎战红王鸟,奈奈绪,你这个人啊……!」



纵卷发以同时掺杂了感动与战栗的表情低喃。凯拚命站稳脚步,避免被逃跑的学生淹没,然后因为看不下去竞技场内的惨状大喊:



「喂,我们也去帮忙吧!二年级生都被干掉了!」



「嗯!你们两个等一下,我也立刻──咦?」



雪拉伸出一只手,挡在打算冲过去的凯和卡蒂面前。她背对两人,用与平常截然不同的僵硬声音说道:



「帮忙?你们想去介入那场战斗?──别开玩笑了。」



「什么?至少我们能用咒语掩护他们吧!」



「不可能。你们应该也看见那些二年级生是怎么被打倒的吧?」



雪拉看著竞技场内的血海,脑中浮现出凯和卡蒂完全无法抵抗,就加入牺牲者行列的场景。



「即使靠近也只会落得相同的下场。不──为了不让事情变成那样,奥利佛和奈奈绪一定会保护你们……不用我说,你们也知道接下来的发展吧。」



两人倒抽了一口气。雪拉的意思是就算他们过去支援也只会扯后腿,而他们根本没有自信反驳这点。即使如此,卡蒂还是不肯死心。



「那……那雪拉呢?即使我们只会扯后腿,雪拉应该──」



「雷光奔驰!」



雪拉打断少女,咏唱咒语。从她的杖剑发出的雷光,击倒了一只准备扑向卡蒂的犬人。



那只亚人种痉挛了一下后,就这样趴倒在地。纵卷发少女在惊讶的朋友面前,咬紧嘴唇说道:



「我也很想过去帮忙,但请你们冷静一点。如果我离开这里──要由谁来保护你们不受这些魔兽攻击。」



雪拉指著周围说道。超过十只处于兴奋状态的犬人缓缓靠近这里,伺机对他们发动攻击。在那当中甚至还掺杂了魔犬的身影,虽然不晓得这些魔犬是从别的牢笼逃出来,还是制造出这个惨状的人所做的安排……但无论如何,它们都是必须击倒的敌人。



「好了,拿起杖剑吧。好好保护自己,相信自己的朋友──这是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



雪拉毅然说完后,便率先举起杖剑。保护好卡蒂、凯和皮特──这是她与少年做的约定。



纵卷发少女以锐利的视线牵制犬人,同时用眼角窥探在竞技场角落展开的死斗,她轻声低喃:



「……奥利佛,我可是相信你喔……!」



魔鸟卷起沙尘,朝下方伸出钩爪。奥利佛勉强躲过这一击后,继续观察对方下一波攻击的预备动作,不断寻找活路。



「……呼……呼……!」



他在活用所有技术挥舞杖剑的同时,也持续在暗中分析敌人。身体能力的差距非常明显──如果在踢击的范围内战斗,绝对无法防御对方的攻击。话虽如此,单节咒语全都会被风的加护阻挡。即使想用魔法剑的技术展开奇袭,要给它致命的一击还是差了临门一脚。



唯一幸运的是──为了当成使魔利用,这只迦楼罗的力量已经被削弱过。被残忍拔除的羽毛就是证据。所以它才会无法使用火焰。不然自己和奈奈绪早就都被打倒了。



「喝啊啊啊啊啊!」



「KIAAAAAA!」



奈奈绪代替后退的少年砍向迦楼罗。对只能靠技术闪躲或架开攻击的奥利佛来说,能够正面与魔鸟对打的少女实在令人惊叹。虽然看得出来她应该是在无意识中运用体内的魔力,所以才能做到这点──但考虑到那娇小身躯承受的负担,她应该没办法一直奋斗下去。



「……唔……」



无法期待其他学生帮忙。更何况就连那些对实力有自信的二年级工作人员,都在战斗的一开始就落败了。单纯来看表演的一年级生更是不用考虑。那些在观众席四处逃窜的学生,以及至今仍在打不开的门前面发抖的人,根本就不值得期待。



雪拉是唯一能够依靠的战力,但她正忙著保护被犬人袭击的同伴。这个判断是正确的。无论是丢下卡蒂、凯和皮特参战,还是带著他们过来这里会合,奥利佛都不觉得有办法保住三人的性命。对缺乏战斗经验的一年级生来说,这个竞技场已经是个必死之地。



现场有可能击败迦楼罗的人,就只有自己和奈奈绪。根据至今的分析,奥利佛已经想到了具体的手段──但不管再怎么高估,这都是胜算不到五成的赌博。



「唔……!」



一记没有完全躲过的踢击掠过侧腹,类似烫伤的疼痛直冲脊髓。幸亏奈奈绪立刻介入,少年才没有被继续追击,但他在紧急后退时咂了一下嘴。伤口深到不容忽视,即使无视疼痛,内脏也会掉出来。



尽管现在没时间好好治疗,但至少要修复表面的皮肤。就在奥利佛做出这样的判断,将杖剑指向伤口的瞬间──他用眼角看见一个熟悉的少年趴在地上。这让他惊讶地睁大眼睛。



「Mr.安德鲁斯?你怎么还在这里!快点去找个地方躲起来!」



「……啊……呜……」



发现对方甚至无法好好回答,奥利佛只好无奈地用手按著伤口冲过去……比起担心少年的安全,他更怕少年扰乱奈奈绪的集中力。奥利佛用眼角确认少女战斗的状况,同时拉著安德鲁斯的手冲进一个空的牢笼。



「……唔……!」



奥利佛带完路后就跪倒在地,立刻重新施展治愈咒语。安德鲁斯傻眼地看著奥利佛忍耐疼痛的样子,用颤抖的声音问道:



「你……你们不害怕吗……」



「啊?」



这个问题愚蠢到让奥利佛一时忘了疼痛。怎么可能会有一年级生不怕那只魔鸟──奥利佛差点脱口说出这句话,但又咽了回去。他远望仍在持续战斗的少女。



「──不……她应该不怕吧。」



东方少女毫不胆怯地与迦楼罗战斗,一步都不肯退让……奥利佛想起前阵子晚上在迷宫迷路时,她介入上级生纷争的身影,但这次和之前不太一样。奈奈绪现在没有自暴自弃。面对必须战胜的强敌,她遵循武人的正道,挺身守护其他人。「并为这样的自己感到喜悦」。



「比起斩杀害怕的犬人,她更希望能正面与发狂的魔兽战斗……Mr.安德鲁斯,这就是奈奈绪的剑。」



「……唔……」



「很愚蠢吧。我也这么觉得……我现在也怕得不得了。一想到必须再回去那个地方,我甚至希望这个伤口无法痊愈。如果她那是勇者的风范,我这种人毫无疑问是个凡夫俗子。」



这只是在进行最低限度治疗的期间,所说的玩笑话。奥利佛说这些话时并没有认真思考,但正因为如此,他才能坦率地说出心里话。



「所以我才无法丢下她不管。如果是其他地方也就算了,但这里可是金伯利。如果不让她了解一下凡夫俗子的气概,那位勇者很快就会死吧。」



奥利佛自嘲地笑道这就是自己不能一直害怕的理由。他侧眼看向默默垂下头的少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般补充道:



「──那家伙也很想看你的剑呢。」



「……!」



「最期待今天这场决斗的人就是奈奈绪。她完全不了解我们的心情,从昨天开始就像准备参加祭典的小孩般兴奋不已……所以犬人狩猎是个败笔。这无关胜负。因为她是为了亲身体验你的剑,才会来到这里。」



如果两人能以奈奈绪期望的形式决斗,或许能够稍微互相理解也不一定。奥利佛在察觉自己居然有这种梦想般的想法后,露出苦笑──真是无可救药。在这段短暂的期间里,自己居然已经被那个少女感化到这种程度。



「不管是我和你,或是她和你,总是一直不断错过……明明我们都一样想要了解对方。」



奥利佛落寞地低喃。此时腹部的伤口已经止血,他在起身的同时做了个深呼吸……因为只有表面痊愈,所以还是一样很痛,但已经不会妨碍行动了。



「Mr.安德鲁斯,世事总是不能尽如人意呢。」



说完这句话后,奥利佛就转身走出牢笼。他无法得知安德鲁斯正用什么样的表情目送自己离开。



「──象国的魔鸟,我在这里!」



「KIAAAAAAA!」



少年一返回竞技场,就直接冲进奈奈绪与迦楼罗之间。怒涛般的踢击席卷而来,但奥利佛巧妙地利用视线和脚步做出假动作,不断惊险地躲过那些攻击……才不会那么容易让你撕裂。即使无法向奈奈绪那样正面对决,自己还是能够活用长年培养的技术。



「瞬间爆裂!」



藉由往旁边跳躲过踢击后,奥利佛朝敌人的脸使出爆发咒语。在守护迦楼罗的风弹开咒语之前,他就先主动让咒语炸裂。



「KIA?」



在眼前炸裂的巨响和闪光,让魔鸟因为感到刺眼而暂时停下脚步。奥利佛趁机后退,虽然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但他再次与奈奈绪并肩。



「如果继续打下去,我们的体力会撑不住──奈奈绪,下一击就要决胜负了。」



「了解。那么──要如何决胜负?」



「躲过它的踢击后,冲进它的怀里给它决定性的一击。我会负责阻止它利用风逃跑。」



以作战来说,这实在太过草率。虽然没有时间详细说明,但奥利佛做好了被对方反驳的心理准备。然而,奈奈绪毫不犹豫地点头。



「实在简单明快。在下只要全力砍下去就行了。」



「──感谢你答应得这么爽快,但其实你可以生气地反驳我。」



「是这样吗?奥利佛的英语有时候听起来好难啊。」



少女无法理解似的皱起眉头。奥利佛忍不住苦笑──这也是她的才能吧。没想到她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让人放松。



「你的英语也不怎么好懂啊……做好觉悟了吧,要上啰!」



「喔!」



互相示意要靠这击决胜负后,两人瞪向前方的魔鸟,同时往前冲。



「喝啊啊啊啊!」



奈奈绪以惊人的气势冲了出去。在第六次用刀抵挡迦楼罗的踢击后,少女倾注全心全力使出的刀法终于战胜魔鸟的脚力。迦楼罗停止攻击往后退。魔鸟用力蹬地,打算飞上天空逃离奈奈绪的追击。



「KIAAA!」



魔鸟一张开双翼,背后就刮起一阵风。它在一开始战斗时,曾利用这股风力从空中同时伸出双爪攻击,让少女大吃一惊。即使想阻止魔鸟使出这招,只能在地上行动的奈奈绪的刀也攻击不到它──但这一切都在奥利佛的预料之中。



「疾风呼啸!」



在魔鸟的背后刮起一阵强风的瞬间,奥利佛瞄准「起风的瞬间」放出风系咒语──他在脑中想像耸立于遥远东方的不知名高峰。想像一阵又乾又冷高地之风,吹过草木稀疏的山地。



根据至今的观察,他发现一件事。守护迦楼罗的风之加护,明显不是由迦楼罗自己操纵,而是由察觉魔鸟危险的精灵们自动引发。



精灵是介于魔素与生命之间的存在,不具备明确的知性。精灵长期寄宿在单一个体上的案例,在魔法生物学上被定义为共生关系。在守护迦楼罗的同时,精灵也能享受其魔力带来的恩惠并藉此繁荣,也就是所谓相互扶助的生态系。不过──即使彼此紧密连系,两者依然是不同的存在。



原则上,精灵只会与同类聚集在一起。让集团变得更强大,好让自己的存在稳定下来,可以说是他们的本能。因此,假设为了守护迦楼罗而展开的精灵们,在这时候意外遇见同胞会发生什么事?



「──KIA?」



答案只有一个。他们会「流动」。奥利佛透过巧妙的控制,让精灵以为经过魔力同调的风是同伴,让他们为了和同伴会合而改变轨道──这是俗称干扰魔法的高等技术。少年透过之前的战斗持续分析,在这个紧要关头成功模拟出足以骗过精灵的风。



「喔喔喔喔!」



无法按照期望获得风力的迦楼罗,在空中失去平衡开始坠落。到这里都符合奥利佛的预测。然而──接下来的展开却是符合他「坏的预测」。



「KIAAAAA!」



魔鸟背后开始刮起第二阵强风。奥利佛成功欺骗的精灵只占整体的一部分,所以其他集团自然会立刻过去填补。而且速度快得惊人。少年瞬间察觉这点。这样在奈奈绪挥刀之前,魔鸟会先恢复姿势。



「别想得逞!」



已经没有时间思考了。奥利佛没用任何计策或技术,直接扑向在空中恢复迎击姿势的迦楼罗的降落地点──这样一定会遭到反击。不过对体力所剩无几的两人来说,这是最后的机会。只要不是立即死亡,不管将失去身体的哪个部位,他都在所不惜。即使手脚被撕裂,内脏被扯出来,只要奈奈绪能在这段期间分出胜负就行了!



奥利佛抱著舍身的觉悟冲出去,但下一个瞬间,一团空气从他眼前「呼啸而过」。一阵完全出乎意料,「来自侧面的强风」将魔鸟的身体吹歪。



「────?」



那并非干扰魔法这种小手段。单纯威力强大的魔法之风吹散精灵,让原本即将降落的迦楼罗又浮了起来。面对这个无论自己再怎么努力都不可能施展出来的威力,奥利佛开始怀疑自己看见了幻觉。



但他立刻透过眼角看见施展魔法的人……在迦楼罗的斜后方,离拚死战斗的两人有段距离的位置。一位少年压抑恐惧的心情举起杖剑,鼓起勇气站在那里。奥利佛惊讶地在心里喊出那个人的名字。



──Mr.安德鲁斯!



「喝啊啊啊啊啊!」



这次奈奈绪的脚步,终于追上在失去平衡的情况下降落的魔鸟。她毫不在意魔鸟勉强伸出的钩爪。少女从一开始就不奢望能惊险躲开对手的攻击。



钩爪在掠过少女身边时,如刨刀般削去她的血肉,奈奈绪带著溅出的血花冲进魔鸟怀里。这些飞溅的血,是她付出的最后代价。



刀光一闪,便将非人之物的肉与骨头全数斩断。少女从中段往上挥出的一刀,让迦楼罗来不及感到痛苦就身首异处。



魔鸟的头落地后滚动了几下。在它的生命陨落并丧失光辉前的短暂瞬间──那对眼睛最后看见的,是击败自己的少女英气凛然的站姿。



魔鸟的身体比头部晚了几秒,才往后倒在沙地上。失去宿主的风之精灵恢复平静。无论是四处逃窜的观众,还是袭击他们的犬人,都一同见证了那个光景──分出胜负后的沉默,笼罩宽广的竞技场。



「…………成……成功了吗……?」



紧张到无法放下杖剑的安德鲁斯,战战兢兢地说道。奥利佛转向这位出乎意料的援军,点头回答:



「嗯,成功了……这都要感谢你,Mr.安德鲁斯。」



他说这句话时没有任何犹豫。实际跟迦楼罗战斗过的奥利佛,知道在那个时间点准确地发出咒语需要多少判断力和集中力。



「原来如此,最后那阵风是你发出来的啊。非常有魄力呢。」



奈奈绪收刀入鞘后,缓缓走了过来。尽管她的脚步非常沉稳,但变得破破烂烂又血迹斑斑的制服,还是让两位少年一同倒抽了一口气……但作为持续与那只可怕的魔鸟正面对决的结果,这样或许还算是非常好了。



「那……那当然。我可是安德鲁斯喔。论风魔法谁能比我厉害……」



尽管嘴巴上如此逞强,但他从介入那场死斗后就一直抖个不停。少年拚命按住自己颤抖的肩膀,但奥利佛摇摇头,告诉他不用掩饰。不管他再怎么抖,奥利佛和奈奈绪都不会嘲笑他。



「托你的福,我在最后保住了内脏。请让我向你道谢。」



「……是、是你叫我展示自己的剑。所以……」



安德鲁斯吞吞吐吐地回应。奥利佛以平静的语气安抚精神还不稳定的安德鲁斯,同时环视场内──二年级生们一发现迦楼罗已经死了,就接连跳上观众席救助伤患。他们围著濒死的重伤者施展治愈魔法的样子,让少年总算松了口气。



「……我害怕的并不是死……」



「?」



就在奥利佛准备去帮奈奈绪治疗时,安德鲁斯如此低喃。少年勉强用颤抖的手将杖剑收进剑鞘后,继续说道:



「不……虽然那也很恐怖,但我还能克服。毕竟魔法师的成果总是与死亡相伴。关于这点,我早就已经做好觉悟,也理解这个事实……不过……」



安德鲁斯用力咬紧牙关。比死亡还要阴暗寒冷,少年真正害怕的事物,在他的眼里激烈晃动。



「……我无法忍受战败后,别人对我投以失望和怜悯的视线。没用的孩子,安德鲁斯家的耻辱,我唯独无法忍受周围的人这样看我……」



少年痛苦地自白──这是出生在与麦法兰比肩的魔道名门,在成长过程中经常被拿来与少女比较的少年,至今仍未痊愈的心伤。



「为什么你们不会这样……?为什么你们有办法正面挑战比自己强大的对手?为什么你们能够毫不犹豫地投身不晓得有没有胜算的战斗?为什么……」



他主动揭露自己的伤口,殷切地向两人问道……对背负安德鲁斯之名的少年来说,或许这比介入和迦楼罗的死斗还需要勇气。



过了一会儿,奈奈绪笔直看著对方的眼睛回答这个问题。



「──战斗前不需要知道胜负的结果,只需要相信。」



少女流畅地说出武人的心得,自豪地讲解自己在战斗中确立的思想。



「虽然兵法书上记载了完全相反的内容,但那是从将帅的角度写的道理。置身战场的士兵,从来不能自己选择敌人。我们只能认真与眼前的对手交战。无论对手比自己强还是弱,或甚至是天魔般的强敌,我们都没有选择的余地。」



少女乾脆地接受自己的宿命,这与东方的僧人在长年修行后获得的顿悟相似。她坚定不移的生存方式,让安德鲁斯哑口无言。



「真要说起来,在下参加的第一场战役,就是一场必输之战。在下从来没有经历过稳操胜算的战斗。胜败就像用餐时的配菜,只要拿起筷子就不能挑食,必须全部吃光──在同一场战役中去世的父亲是这么说的。」



奈奈绪怀念地说道,她的眼里闪过一丝乡愁。就在安德鲁斯震慑于奈奈绪的魄力,呆站在原地时,换奥利佛走向他……一方是不畏惧死亡的武人,一方是害怕耻辱的魔法师。面对这两个生存方式截然不同的人,奥利佛试图担任两人的桥梁。



「我的想法和奈奈绪不一样。逃离赢不了的对手,根本就没什么好丢脸的。为了守护同伴,或是保住自己的性命──很多时候都是撤退比较好。」



「──奥利佛。」



「奈奈绪,你现在的立场已经跟过去不同了……你未来面对的战斗,不可能全都没有选择的余地。如果无视当时的状况只想著战斗,那根本就不是勇气,只是蛮勇。如果你以后还想跟我们在一起,就必须学会视情况撤退。」



奥利佛拍著少女的肩膀开导她。他最后的那句话,让奈奈绪开心地点头……没错,奥利佛有股接近确信的预感,觉得自己一定会和这名少女相处很久。接著,他再次看向安德鲁斯。



「不过──人总是会遇到无法逃避的战斗。只要想以魔法师的身分往上爬,就一定会面临这样的宿命……到了那时候,我不想因为不确定胜算而犹豫。」



奥利佛抱持著觉悟说出自己的想法。他很清楚无论多有天赋──魔道的深渊都没有浅薄或天真到能让人只经历稳操胜算的战斗。



「我们还只是一年级,不管再怎么挣扎,周围的人也都比我们厉害。即使跟同学年的人竞争优劣,得到的顺位也只是短暂的虚名……我们迟早必须挑战不同次元的怪物、超越人智的神秘,或是无法动摇的法则。一个魔法师的价值真正受到考验,就是在那些时候。相较之下,世俗的评价根本就不算什么。」



说著说著,奥利佛开始纳闷──不晓得眼前的少年,未来会以魔法师的身分走上哪一条道路。但无论如何,他早已决定好要如何激励少年。



「不过──在这样的前提下,如果让我说句话。



在刚才那场战斗的最后,你挺身面对了那只红王鸟。在几乎所有学生都丧失战意逃跑的时候,你确实挺身奋战了──我绝对不会忘记这项事实,绝对不会忘记理查•安德鲁斯这个人展现的勇气与骄傲。」



「────」



安德鲁斯茫然地接受奥利佛率直的赞赏。奈奈绪像是在呼应奥利佛的发言般将刀拔出来,用双手捧在眼前。她将刀打横,让浮现出波纹的刀身清楚映照出少年的脸。



「……愿你的前途充满光明。用自身意志开拓的命运,受到满天神佛的祝福。



在此祈求──『战友』的未来,能像这把刀一样充满自豪。」



少女的这段话既笨拙又朴实,但充满了诚心的祈祷,宛如献给神明的祝词。



「──啊──」



少年从喉咙里发出不成声的吐息。在急速变得模糊的视野中,安德鲁斯在心里确信一件事──无论自己未来遭遇什么事,无论在违反人伦的魔道尽头,有多么凄惨的结局在等待著自己。



两人在这时候对自己说的话。在被这两人称作战友时,从内心萌芽的骄傲。



直到生命结束的那一刻──自己都绝对不会忘记。



「我看见红王鸟的头被砍断了!奥利佛,奈奈绪,你们没事吧?」



「收拾了魔犬后,犬人们也稍微恢复冷静了!你们两个还好吗?」



同伴们很快就赶到这里。这次奥利佛真的放松下来,用力吐了口气。



「嗯,我没事……只是血和魔力都不够了。不好意思,可以麻烦你们帮忙治疗伤口吗……」



「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没事!别说话了,快点坐下来!」



「怎、怎么办?我还没学会治愈咒语……」



「我会用喔!来,奈奈绪也快点坐到旁边!」



卡蒂拉著东方少女,让她和奥利佛一起坐到地上。在卡蒂对两人咏唱治愈咒语的期间,雪拉看向站在一旁的旧识。



「……你也有帮奥利佛他们呢。」



安德鲁斯一时语塞,但在他回答「只有在最后那一瞬间勉强赶上」前,纵卷发少女就先笑道:



「谢谢你,理克──好久没看见这么出色的你了。」



少年听见了怀念的称呼。少女闪耀的笑容,显示出她有多么期待能再次这样称呼青梅竹马──从内心涌出的羞涩感,让少年忍不住别过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