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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遥远的闪光Far Light(2 / 2)




“什么事这么突然?”



“霍恩学长好厉害啊!不过是请他稍微指点了我两下,感觉脑子里的迷雾一下子就散了!我懂你为什么亲近他了!”



“我也听到了,刚才他讲得超级仔细又易懂呢!他立刻就能知道对方需要什么样的建议,而且马上就能表达出来……得了冠军的人果然厉害……!”



莉塔也加入对话,用尊敬的目光看着远处的奥利佛。看到他们两人这个样子的瞬间,泰蕾莎心里咔嚓一声切换了某个开关,她立刻转身向两个空杯子里注入白葡萄汁,递给队友。



“请用,『丁恩』。”



“哦,哦哦?”



“刚才是我无礼了。霍恩学长也批评了我,我们也来反省比赛吧。『莉塔』,请你也参加。”



“啊,嗯。——咦?等、等一下。泰蕾莎,你刚才叫我们的名字了?!”



从认识以来一次都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令莉塔和丁恩变了脸色。在稍远处看着的彼得也瞪大了眼睛,小声嘀咕。



“……这样啊……”



“?怎么了彼得?像蛇怪被丢了石头一样大吃一惊。”



“……我刚刚明白和泰蕾莎交朋友的方法。谈论共通的话题——这是人际关系的基本中的基本对吧?可是,泰蕾莎那样的人不会主动提起自己喜欢的东西,所以我们一直都做不到。——这片空白现在终于填上了。”



通过庞大的观测终于发现了规律——彼得带着这样的学者风貌说。他面对发呆的凯和雪拉,涨红了脸一口气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是霍恩学长啊。泰蕾莎喜欢的大概从一到十都是霍恩学长。只要明白了这一点,后面就简单了,我们也成为霍恩学长的粉丝就行了。只要知道我们也喜欢尊敬霍恩学长,对她来说我们就是同志。……这样啊。嗯,原来是这样……!”



彼得握紧拳头攥住确信的手感,带着这种势头冲向奥利佛。凯和雪拉哑然地目送他的背影。



“霍恩学长,也和我聊聊天吧!实际上我从出生开始就是您的忠实粉丝!请把您的性格秉性从头到脚全部告诉我!”



“咦?!这、这个嘛,要聊天是无所谓啦——”



奥利佛虽然困惑,但还是回应了对话,彼得立刻开始了怒涛般的提问攻击。凯事不关己地看着他们,咧嘴笑了。



“……虽然没有参加比赛,但那家伙也挺有个性的,很有趣嘛。面对高年级的学长也不畏缩,这一点我很中意。那样子在金伯利也能一切顺利。”



“嗯,那孩子看来是长于人际交往。其他三个人看起来不太擅长这方面,他能够弥补这一点,保持平衡。那四个人一定能组成很好的小队。”



雪拉把握住学弟学妹们的优点,在脑海里描绘着他们的未来,露出微笑。这时——她温柔的视线突然扫过派对的景象,转向身边的人。



“对了,这里也有一个不擅长人际交往的孩子呢。”



“……呜……”



被她点名的史黛西缩起肩膀藏到费伊背后。但凯立刻绕到她旁边。



“你目前为止还一句话都没说过呢。这么僵硬,反而让人想要找上你。放心吧,不论如何你今天都逃不掉了。”



他故意说得好像威胁一样,这是他为了消除对方的顾虑而表现出的关怀。史黛西这边也基本明白,但总是抓不住加入圈子的契机。她缺少和随从费伊以外的人不带讽刺挖苦说话的经验。



和这种状态的对手应该怎样聊到一起去呢?雪拉和凯思考着交流的突破口,这时突然插进来一个意想不到的援军。那是有一阵子没怎么说话的皮特。



“……我可以叫你史黛西吗?”



“咦?!啊、那、那个——随、随你便啊?!”



突然被直呼其名的史黛西声音尖锐起来。她记得一年级的时候曾经找过对方的茬,因此没想到他会主动和自己说话。眼镜少年点点头又靠近一步。



“那我就这么叫了。……也可以叫你费伊吧?你们也可以对我直呼其名。”



“嗯。当然了,皮特。”



“那我就说了。——你们在比赛中展示的狼人体部分变身和变身工程的简略化,让我打心眼里震惊。实际上我以前也盯上过同一个领域。因为我觉得这种长年无从下手的问题,解决的突破口可能藏在魔法师的死角里。这种想法看来是正确的,不过被你们抢先一步了。……真是不甘心。”



“咦……你也在研究狼人吗?”



“真意外。我还以为你会向魔道工学的方向发展。”



“那边我也考虑过,不过我还学得太少,不足以将自己的方向固定成一条路。在学习工学的同时,也深入挖掘了魔法生物学,其中也看了不少关于狼人的文献。像比较有名的《魔兽变化大全》、《狼人物种》、《潜伏在村庄中的野兽》、还有《月光的魔力》和《混血的功过》一类的都通读过一遍。另外……也经由凡妮莎老师取得尸体解剖过。不过这个是蹭卡蒂的啦。”



“在三年级的时候就做了这么多?!这水平和专攻也没多大区别了啊!”



“原本就觉得你很博学,没想到学得这么广泛……。真是没看出来。”



“比不上你用自己的身体来学习啦。因为有这些知识,我对你们的成果也有一定的推测。大概不是肉体而是从认知方面入手的吧?只不过光是这样还有无法解释的地方。比方说,目前已经确认,人狼的变身中需要好几种魔素。是从月亮上大量放射出来的。这个光用认知上的手段无论如何都无法提供。我很好奇你们是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的。”



皮特一步步向下挖掘提出问题。被问到的一方也觉得自己投入了许多劳力做出的研究得到了夸奖,自然很高兴。史黛西使劲忍住差点冲口而出的回答,看向旁边的随从。



“呃……费伊,说出来也没关系吧?”



“嗯,这属于我们已经交上去的论文的范围。”



“是啊,那我就说了。——就像你说的那样,变身时需要好几种魔素。可是,这些东西可以想办法储存在体内。我主要关注的是脾脏的功能……”



史黛西立刻明白到不需要有顾虑,开始接连说出专业知识。皮特牢牢接住还做出回应,他们的对话自然流畅起来。看他们的样子,雪拉和凯觉得放着不管应该也没问题了,互相微笑。她和剑花团中最难以取悦的少年最先搞好了关系,剩下的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在会场各处绽放新的交流时,姗姗来迟的另一位主宾冲进谈话室。那是气喘吁吁的尤里·雷克。



“抱歉抱歉,我又迟到了!还有我的饭吗?!”



“还有很多呢!来坐这边吧!”



“终于来了啊,尤里!这次又去哪儿溜达了!”



奈奈绪和奥利佛立刻将他拉到桌边。尤里庆幸地扑向依旧满满当当的饭菜。



“哎呀,太好了,回过神的时候肚子都饿扁了!如果这里没有吃的的话,我恐怕走不到小卖部就要饿晕了!啊,这个整盘都归我了哦!”



他说着,不等别人答应就端起满满一大盘千层面开始往嘴里扒。在惊呆的奥利佛面前,尤里像冬眠前的松鼠一样鼓着脸颊两眼放光。



“嗯,好吃这是什么!我第一次吃到这种东西?这道菜叫什么?”



“——咦?”“这就是肉酱千层面啊?友谊厅一直都有的固定菜单。”



听到这奇怪的问题,周围人们都歪过脑袋。尤里吃饭的手顿时停住,难得露出认真的表情开口。



“……我吃过这个对吧?在大家面前,大概还有过好几次。”



“那当然了……”“怎么了,Mr.雷克。难道是在二层撞到遗忘草了?”



卡蒂担心地走近他。但当事人尤里却一脸没事地摇头。



“——不,没关系。我也觉得『多半是这样』。”



少年意味深长地说着,再次开始吃饭。奥利佛还想再问下去,但尤里在同一时间开口遮住他的声音。



“说起来,今天好热闹啊!有康沃利斯队的两个人还有二年级的!好,今天我要和所有人都交上朋友!”



“要适可而止哦。你的那种劲头,第一次见的人多半会吓到。”



“是啊。啊,二年级的不用害怕。这家伙只是异常地亲近人而且超级可疑,但他真的是没有任何企图。只不过本性就是如此。和奈奈绪是同类。”



“唔唔,没想到你会这样说。在下也是有各种各样的想法的。现在也在深思这块肉有几成是在下的份……”



“一般想来会是人数分之一,奈奈绪。……我的份让给你,你就满足于此吧。”



再次开始的对话趋势将奥利佛他们也卷入其中,一点点的不协调感就这样从印象中淡去,此时学妹莉塔又拿着盘子战战兢兢地走来。她向着立刻就把奥利佛让给她的那份烤鸡也吃得精光的奈奈绪,一边递出自己的盘子一边说。



“那、那个……响谷学姐。我的份也给你,能稍微陪我聊一聊吗?除了想聊比赛的事情以外……那个,我一直对东方的农业和饮食文化感兴趣……”



“唔?!……不,就算再怎么样也不能接受年少之人的施舍。武士虽贫不可轻贱,您的心意在下收下了。”



“虽然你已经吃了超多就是了……”“奈奈绪就是喜欢吃肉呢……”



“由于生长于武门,在下对于故乡的农作物基本只知道稻米、大豆、荞麦,另外还有赈灾的薯类。老家的庭院里种有柿子树和锥树。只有这些可以吗?”



“没问题!请务必告诉我!”



奈奈绪爽快地答应,莉塔笑着坐到她身边,听她讲起日之国的农作风景,其他人也纷纷提出问题。就这样一个话题接着一个话题,他们的宴会热闹地进行下去——



同一时间。校舍高层的会议室里,西奥多正一个人休息,这时房间门悄无声息地打开,表情有些严峻的迪米崔走了进来。



“呀,老师。分魂同学今天的报告怎么样?”



“没有。”



他一开口就是这样一句话。西奥多挑起眉毛,天文学教师淡淡地补充说明。



“他没有出现在本应烙印在心里的地点。应该会产生强烈的冲动才对,但看来他无意识地抗拒了。……也许是因为在联赛中受到的刺激的影响,状态不良的情况又加剧了。”



“是说逐渐脱离你的管理了吗?这可不好。难得我们通过他的目光,渐渐能看见各种各样的东西了呢。”



西奥多抱起胳膊表示担心。迪米崔微微叹气。



“也许因为和许多人产生关联,体验的密度太过浓密了。……不管怎样,是回收的时候了。暂时将他吸收,把人格解体、经验漂白之后再放出去。”



“那样没问题吗?以决斗联赛的队友为中心,分魂同学好像也构筑了相当深的人际关系呢。要是没了这些经验,交流上恐怕会产生问题吧?”



“大概调整会很困难吧。也许难以继续作为同一个人物来运用了。……只不过,我对这个变化本身非常感兴趣。至今为止从来没有发生过。包括原因分析在内,我原本还在期待最后的报告——”



男人说到这里,放在房间一角的紫水晶块发出强光。那是设置在教员们使用的房间中,用来和外部联络的东西。西奥多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向那里。



“真少见呢,是异端猎人总部传来的紧急联络。是什么事呢?”



他拔出白杖准备接收内容时,迪米崔的魔杖从旁边伸过来抢先一步碰到了那光芒。顿时有许多情报流入意识,他立刻整理好说出来。



“——是占卜科发来的协助请求。预知到近日将会有中等规模的‘门’打开。地点已经缩小到了从这里往西北的一带。”



“也就是说,要离得最近的我们这里提供战斗力吗?那么——对手是『哪种』?”



被插手的西奥多坐回椅子上提问。哪一种,这对他来说是重要的分歧。穿‘门’而来的东西大致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被淘汰压力挤出来或者作为寻找新天地的洄游的延长而飘来的“舶来者”,另一类是为了侵略这个世界而基于长期的、具体的计划来到访的“使徒”。前者也不能大意,但后者的危险度即使往小了说也要高上两个数量级。



“从地点和时机来看,本部推测是突发性‘舶来者’的可能性很高。现时点我也是同感。毕竟接近中的异界是『那个』,预计敌意很大,但与异端有关联的‘招揽’的可能性应该不大。”



“那倒也是。只要不是圣光教团发起全面战争,特地在金伯利附近开‘门’也没有意义。这样的话——让凡妮莎老师去应对比较好吧?我估计校长也会做出同样的判断。对手是‘舶来者’的话,她也能毫无顾虑地胡闹了。”



西奥多说着,在白杖前端点起一小撮火炎,从怀里掏出烟斗点上。迪米崔听到后,用手扶着下巴低吟。



“那样应该是妥当的。……不过,这次我也去吧。”



“哦?你是有什么想法吗?”



“凡妮莎做事粗糙。我不希望像之前飞龙那样,有漏网之鱼在这附近徘徊,这是原因之一。另外——如果校长允许,我想带学生们去现场。这是社会实践的好机会。”



听到这大胆的提议,西奥多“呼——”的吐出细细一道烟。他的侧脸上浮现出难以言说的无数表情,略微产生了一点点波澜,然后立刻消失了。他取回平常的微笑,转向同事。



“……是啊。能实际看到‘门’打开的场景的机会不多,我觉得这是个好提议。艾米大概二话不说就会点头——你打算从哪个学年开始带?我觉得让低年级留下比较安全。”



“可以从三年级以上都去。有我和凡妮莎在,这个数量可以确保护得住。”



迪米崔自信地说。虽然是大胆的安排,但西奥多也没有反对的意思。以直面从异界而来的东西的年月长短来说,这个男人仅次于法兰西丝·吉克里斯特拥有校内第二的经历。在这一点上,即使是校长艾丝梅拉达,当然西奥多自己也是,都远远不及他。



“在学生们来校的同时发出通知。——拜托你看家了,西奥多。”



得到托付的纵卷发教师默默点头。……他带去的学生们会在那个现场看到什么,从那个现实中感到什么。他结合自己的经历,产生了细致的想象。



慰劳宴会持续进行,气氛的热烈程度一直不知道尽头,但还是在十点的时候由雪拉决定结束了。把二年级们送出校舍后,尤里离开不知道要去哪里,史黛西和费伊也在大门前道别去往迷宫里的工房,剑花团的六人结伴回宿舍。



“——哎呀,好开心啊!解散有点可惜呢!”



“真的呢!我还想再和大家多说说话!”



“好了好了,如果只有我们的话熬夜也没事,但那里还有二年级呢。你们比赛应该也累了,今天就早点休息吧。觉得还不尽兴的部分,就留到明天之后再交流吧。”



凯和卡蒂一副还没说够的样子闹腾着,雪拉用平静的声音安抚他们。和他们并排走着的皮特没有开口,而是一边走一边默默反刍从史黛西那里听来的研究内容。那样子如实地诉说着宴会对他来说也是一段开心的时光。



奥利弗和奈奈绪稍微落后一些跟在朋友们后面,并排走着。依旧带着热闹宴会后舒畅的昂扬感,少年对旁边的朋友说。



“真是一次好聚会。奈奈绪,你被学妹亲近也很开心吧?”



“当然了。到了现在,在下也逐渐成为能够独当一面的前辈了。”



被问到的奈奈绪笑着点头。这时,奥利佛突然发现前面地面上有个奇怪的凸起。早上路过的时候应该还没有。



“哎呀,怎么凸出来了一块。是谁在这种地方练习咒语了吗?……”



奥利佛心想着真是没办法,拔出白杖。——雪拉他们没有注意到从旁边走过去了,但说不定有人会走到那边绊倒。趁现在整平比较好。



但是——就在奥利佛这样想着准备咏唱咒语的时候,奈奈绪突然上前默默地从旁边踢了一脚凸起。咚的一声暴力的声音。粉碎了的碎片在空中飞舞,只一击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收拾掉了。这样可以吗?”



“——啊,嗯……”



僵硬的奥利佛勉强说出这些。但是,他内心充满了疑惑——那个奈奈绪,居然『拿东西撒气』?这种事情好像从来没有过吧?而且是当着他的面,这么露骨的?



雪拉他们听到声音转过身,见奈奈绪挥挥手表示什么事也没有,便放心地转回去了。旁边的奥利却佛紧张起来,从早上就感到的小小不和谐感一口气膨胀起来。



对——确实有哪里不对劲。在观看特别战的时候,还有刚才慰劳会期间也是。看上去是和平时一样与朋友和学弟学妹们愉快地度过,细微得不仔细注意的话都察觉不到,今天的奈奈绪好像一直带着危险的气息。如果刚才的举动,也是这些延长出来的感情流露的话。



“……我说,奈奈绪。抱歉也许是我的错觉,难道你有什么——”



不为人知的烦闷藏在心里吗?奥利佛这样推测打算向她确认,嘴巴却瞬间被突然袭来的嘴唇封住了。



“——……?!”



愕然地瞪大了眼睛。做不出任何反应,转眼间就被推着带到了路边道旁树的背后。少年摇晃着的后背撞上树干,然后对方的嘴唇压得更深。



简直像是捕食一样贪婪的接吻。通过黏膜接触流入的钢水般的感情将思考染成纯白。面对混杂着战栗和恐惧的实在太过强烈的肉欲,奥利佛无计可施地僵硬着一动不动——忘我地过了几十秒,然后中断了。



“……奥利佛……”



两人剧烈地喘息着,少女的口中吐出谵妄般的话语。——连呼吸都抛开沉醉其中的接吻。也许是将热量传给对手后相应地取回了一些思考能力,她从干渴的喉咙里挤出烧红的铁块般的词句,勉强摆上舌尖。



“『您的命运,是在下。』”



奥利佛的心脏停止了。这句话,这个突然的行动,到底是根植于对方怎样的感情中——他终于理解了。



在联赛最终战,他与理查·安德鲁斯上演的对决。积累堆积了诸多瓜葛与情感,他们终于完成了约定中的一战。虽然惋惜地在那之前力竭倒下——但倒在地上之后,奈奈绪依旧一直『在看着』。以无法动弹的身体躺在同一个舞台上,被双方她够不到的地方交错的剑戟灼烧着眼睛,呻吟着,喘息着。诅咒着自己无法在这个瞬间站起来的全身上下每一个部位——在那令人疯狂的折磨中,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那是她不曾知晓过的感情极限,打破心灵的地表显现出来的人心中的地狱。超越了红色和蓝色,以纯白的火炎燃起的,自己的『嫉妒』。



“即使是绝对无法实现的命运也无所谓。即使要抛开这命运去与别人厮杀也没关系。但是——唯独请您绝对不要忘记。这里有一个灵魂比任何人都渴求您的剑,唯独这件事,请您务必留在心中一角。无论何时……无论在何地与何人交锋。”



像是用刀刃在对方心中镌刻一样,奈奈绪恳求着。……如果不这样雕刻下证明,她已经一刻也无法放开对方了。想要现在立刻就斩向眼前心爱的身体,如果无法实现的话至少想要将他按倒在地吃干抹净——没有别的办法可以压制这种冲动。很容易就能想象到自己到时的模样,会连那时对方大概会露出的绝望表情都觉得甘美。



“……啊……”



奥利佛失去了所有的语言呆立着。看到他毫无防备的站姿,腹底又涌起继续啃食他嘴唇的浅薄欲求。奈奈绪用最后的理性将它斩落,迅速背转身。



“抱歉冒犯了。……无论任何斥责在下都会接受,所以请等到明早再追咎这粗暴之举吧。等在下头脑冷静下来之后。”



留下最低限度的辩解后迈开脚步。但是,只走了五步就又停了下来。难道还要再暴露更多丑态吗?她对这样的自己打从心底感到傻眼,但还是忍不住要说出来。



“在下心念着您,奥利佛。……行住坐卧,一时一刻也不曾断绝。”



没有任何夸张,单纯地说出事实。然后少女这次真的走了,奥利佛说不出任何话来,注视着她的背影——他的身体沿着树干滑落在地。



明亮的清晨。学生们在和往常同样的时间上学,愉快地吃着早餐,墙壁突然张开一张嘴说出了那个通知。



“——通知全校学生及教员。目前预测,接下来在西北一带将出现‘门’。应异端猎人总部的请求,本校教师将负责应对,同时将带领三年级以上的学生一同前往现场。这是宝贵的机会,因此除非确有无法排开的事由,原则上全员参加。出发时间为第一节课下课后一小时,出发前十分钟于正门集合。请各位在此之前准备好扫帚和装束。“



友谊厅一口气嘈杂起来,剑花团的各位也露出疑惑的表情。平时总是金伯利“内部”最危险,但这是可能成为例外的少数情况。发呆的只有还没上过天文学的一年级,其他学生全都表情严肃。



“……在这附近开‘门’吗?真是少见呢。不过恐怕是偶发性的‘舶来者’吧。”



“既然带学生去,那应该是的吧。……只不过,预知并不完备。大家也不要忘了做好准备以防万一。”



奥利佛点头同意雪拉的话,督促同伴们提高警惕。他有一瞬间和奈奈绪对上视线,但下一刻两人都像弹开似的略微撇开视线。卡蒂和凯看到后相视担心。看得出是发生了什么,也想要早点打听出来,但事情变成这样也难以找到机会。得先平安度过眼前的事态才行。



“‘舶来者’啊……。虽然在天文学课上听到过,但这才是要第一次实际看到。这次是从哪个异界来的呢?”



“根据现在天体的配置,最接近这个世界的是规律天下。‘门’连着那里的可能性也很高。”



“那里是相当独特的世界呢。……终究还是有点害怕啊。不过我想老师们应该会保护我们。”



卡蒂直率地说出自己的不安。最先进入临战状态的奈奈绪将手轻轻放到她肩膀上,瞪着天花板。



“从异苍穹来的访客吗?——那么,会是凶是吉呢?”



第一节课下课后,学生们按照指示在正门前集合,迪米崔迅速清点了所有人。男人确认过其中没有自己分魂的身影后,低声自言自语。



“……不在啊。大概是不打算再出现在我面前了吧。”



这是早就预料到的事情,他并不惊讶。迪米崔暂时将这件事抛到脑后,站在学生们先头,带着他们向天空起飞。同行的凡妮莎仿佛理所当然一般长出翅膀,已经没人一个人会感到惊讶了。她那异于常人的模样只有这次反而令人感到可靠。



飞了小三十分钟后,到达了‘门’出现的预定地点。他们注意配合低年级的飞行速度,因此也没有出现队列拉长的问题。没隔多久,所有人就都降落到地面,他们首先环视四周。视野中是一片少有高低起伏的平原。覆盖在土地上的草也不高,不需要太过警惕潜伏和突然袭击,学生们暂时放心了。



“在这一带布阵。只要教员没有指示,在结界展开后绝对不要走到外面。这不是忠告而是严命。只是做蠢事的当事人死了还算好,但也可能发生不止如此的事态。”



迪米崔立刻开始指挥,第一句话就是这样的事先声明。剑花团的成员们一边按照他的指示组成队形,一边再次环视周围的面孔。因为原则上全员参加,认识的人基本都到齐了,但只有一个,找不到平时最为显眼的那位少年。



“……结果雷克那家伙还是没来啊。”



“嗯,说实话我很意外。他虽然有迟到癖,但这种稀奇事,我本以为他一定会扑上来。”



听到凯说的话,奥利佛也表示疑问。他们在第一节课的教室里还遇见过,所以也不是潜在迷宫里没有注意到情况。『是有什么想来也来不了的原因吗』——这样的推测闪过脑海,但现在思考也没有用处。他和同伴们一起切换心情集中于眼前的现实,恰好这时老师开口说。



“阵地设置完成。接下来维持队列待命至‘门’出现。现象的开始时间可能有前后几小时的误差。在观测到前兆之前,由我来说明一下异端狩猎的现场吧。”



面向在平原上排列整齐的学生们,迪米崔通过魔杖的扩音魔法开始说。在让学生们面对现实之前,首先必须将这些向他们讲清楚。虽然已经说过无数次,但他毫不厌烦地重复。



“『这里』的规则很简单。见敌必杀。只要没有观察或活捉的命令,不论出现什么东西都要确实地杀死。形态、能否沟通、对我们是否友好——这些要素一概不考虑。『不得考虑』。”



一开始要让他们明白最根本的铁则。极端地说,之后的说明都不过是让他们能够接受这一条的手段。虽然是暂时的,但他要将自己的学生们造就成『只用来杀戮的东西』——现在迪米崔需要做的就是这样狠下心来的工作。



“若是在没有特别命令的情况下选择不杀,那只可能是判断我方战斗力不足以歼灭的情况。那时应当迅速撤退,重新编排战术再次进攻。直到完成歼灭为止不断重复。



此时需要注意的是,根据出现的东西不同,‘死亡’的边界也可能各不相同。即使砍断脖子也不一定就死了。无法保证对方存在相当于大脑或心脏的生命中枢。粉身碎骨的东西聚集在一起再次动起来的情况也时有发生。因此——这里的‘死亡’只有‘对象完全无力化’一个意思,请大家铭记在心。”



不留任何解释的余地,彻底地说清楚。看到队列的一角有一位少女听到这些后皱起眉头,迪米崔向着那边说。



“Ms.奥托,你看起来有什么想说的。没关系,发言吧。”



得到许可的卡蒂举手回应。她没有凭着感情冲动,而是冷静地组织好逻辑,缓缓地开始说。



“……是。我当然理解异端狩猎是严肃的现场,但面对从异界出现的东西,完全不探讨沟通的可能性和是否友好,听起来欠缺合理性。这样的话不论经过多久,都无法得到关于对面世界内情的新知识。如果是以阻止侵略为目的的话,不就更应当妥善运用抓获、审问俘虏一类的手段吗?”



她控制声音的抑扬,按照步骤,让声音承载上自己现在能做到的最大程度的说服力。迪米崔从中看出她漫长努力的痕迹,哼了一声。



“选词择句得很仔细嘛,Ms.奥托。比起一年级时脑子里满是花朵就知道玩乐的你,简直判若两人。”



“因为我学会了你们也能听懂的说话方式。承蒙夸奖,实不敢当。”



卡蒂用略微带刺的声音回答。她毫不畏惧的态度最为明白地表现出她根本上的反骨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这种核心的坚强很不错——迪米崔在内心点头,再次开口。



“对于刚才的提问,我按顺序回答。首先,关于刺探异界内情的尝试,异端猎人一方当然在进行。也曾经多次使用你所说的方法,也就是严格挑选出有可能沟通的对象进行审问,并且可以说取得了一定的成果。特别是关于芳香水畔的智慧种族,我们获得了许多知识。过去有一段时间甚至还探讨过建立外交关系。”



听到这些自己也知道的知识,卡蒂点头。就算是生活在不同世界里的对手,她也无法轻易承认对方是『无法理解的怪物』这样的看法。她坚信,在某个地方必定存在理解的线索,只有观察一方不断努力才能实现这个目标。她认为至少这个世界的生物全都符合这个道理。从比沙砾还小的妖精到巨兽种,它们会发展到目前的形态都存在明确的因果。既然如此,仔细探寻这些正是学术研究的责任。



连小孩子都知道这是正确的,这种姿态是一种理想。但是——正因为如此,迪米崔用无情的现实迎击。



“但是,起了反效果的例子太多,远远足以将这些成果抹除。受到异界使者的哄骗结果造成惨剧的例子不胜枚举。在比较近期的过去也发生过……Ms.奥托,你该不会不知道吧?”



“……唔……”



卡蒂被刺中要害,说不出反驳的话。唯有这件事,她也无法轻易谈论。因为那正是与她父母有关的事情。是将奥托这个魔法师家系赶入阴影里的悲惨事件——那正是迪米崔所说的“起了反效果的例子”,被人们当做实例谈论。



“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问题就是答案:因为越是能够交流的对手就越危险。运用高等智能来干涉‘这边’的家伙们必定拥有向心力。它们将原本的目的隐藏在魅力之下,或是巧妙地用语言令我们曲解。它们狡猾得可怕,想要将我们引向破灭。这正是那些被称为‘使徒’的家伙们的本质。在这个过程中建立的交流全都不过是通往那个目的的布局。不管那看上去多少闪耀多么充满希望。”



这位教师的声音里少见地带着热意。这哲人的话语绝不可能是在讲述人云亦云的道理,而是在诉说从亲眼所见的现实中抽取出的真理。那背后有着无法估量的哀思。有着诸多的流血,无数的牺牲。还有着违背期望将这些全部背负了的,一个人的深渊般的绝望。卡蒂的喉咙僵硬,因为她还无法说自己拥有能与之匹敌的经验。



“不论是怎样的形式,企图与异界事物交流时,侵略就已经开始了。不可以将它们接纳进这个世界。不能产生与它们思想同调之人。因此便把作为开端的沟通本身设为禁忌,将其阻断。因为在面对它们时,比起对话,战斗还更安全一些。……这样说你能够接受了吗,Ms.奥托?”



迪米崔讲完了道理,淡淡地确认。卡蒂觉得整个脑袋都像变成了铅做的一样,几乎就要垂下头,但她用最后一刻的意志力停留在了水平位置上。——她承认这些话的重量。但是,心中带着疑问就还不能点头。



“我认为您说的合乎逻辑。……可是,唯有一点令我在意。



『异界来客必定怀有恶意,没有任何例外。』——我觉得亚里斯提德老师刚才的发言,是以这个断定为前提的吧?”



少女指出。那是等同于恶魔的证明的不讲道理的反驳。她对自己公然说出这种话而感到羞耻,同时又紧紧抓住希望能在这条路前方看到的一缕光芒。那样的东西即使立刻被一脚踢开也无法抱怨。但是,和卡蒂预想中相反,迪米崔的肩膀颤抖了一下。



“……恶意吗?说到底,连‘我们’这边的善恶判断都扭曲正是‘使徒’们可怕的地方……不过,我理解你想说什么。异界之物不一定全都是带着侵略‘我们’的意图来到访的。其中应该也有的不是那样——你的意见,简单来说就是这样的吧?”



没想到得到了总结,卡蒂连忙点头。迪米崔仰望天空,微微叹气。



“我不否定。我自己就曾教过你们,从过去对生态系的影响来看,不能说所有‘舶来者’全都是邪恶的。你可以以此来作为反证,另外若要说连每一个微生物都带有侵略的意图,在逻辑上也说不通。它们来到‘这边’的原因各有不同,其中大概有许多只不过是基于质朴的生存本能的活动。



但以现实来说,我们没有区分它们的办法。回顾过去的历史,也无法预测到访的异界存在会给‘这边’带来怎样的变化。我明白、能够区分——越这样以为的人,越是给这个世界带来了无法挽回的灾厄。”



他嘴角略微扭曲。大部分的学生都没有看到——但是突然浮现又瞬间消失的那个,确实是『自嘲』。既不是嘲弄也不是侮辱愚者,反而是作为对自己的惩罚,现如今被称为哲人的男人说。



“有无恶意都不是本质的问题。假设有个存在带着无比的善意来到‘这边’,我想你也不难想象它可能会与自己的意志相反带来毁灭吧?……又或者,就连在过去带来了惨剧的‘使徒’,可能其实也并不是带着恶意拜访我们的。他们大多是举着‘拯救’的旗号煽动异端。那些拯救对我们来说等同于破灭——也许只是这样而已。”



卡蒂被他塞来无可救药的讽刺,紧紧握住拳头。迪米崔看着她,再次说出刚才也说过的结论。



“不管怎样,结论都是相同的。既然缺乏判断有无威胁的基准,那么将所有异界之物一律断定为侵略者更为合理。沟通的风险绝望地高于回报,抛弃这种期待,我们应当仰赖的只有通过肢解不会说话的尸体得来的知识。不过就连这种做法都伴有相应的风险。”



两人的对话到此结束。躺在地上听着的凡妮莎这时突然跳起来,大步走近卷发少女。



“看你的表情是道理都明白了但是还无法接受啊,奥托。我想也是。不论这个老头多么仔细地按道理解释,那都不是你通过自身体验得来的答案。实际遇到真东西后再自己思考决定吧——你这种想法其实非常好。因为自我软弱的魔法师屁用也没有。”



说着,凡妮莎哈哈大笑。奥利佛心想:她和迪米崔正相反。这位老师虽然看上去是在尊重学生的意志,其实打心眼里嘲笑他们脆弱不堪。就像是对风中残烛说“随便你怎么烧都可以”一样。就连和入学时相比成长得判若两人的卡蒂,在她看来都只有这种程度而已。



在默默瞪着她的卡蒂面前,凡妮莎突然看向上方。慢了一拍后,从空中降下的异常气息同时砸向了所有学生的皮肤。他们立刻举起杖剑看向上空。凡妮莎回到队列先头,嘴角凶恶地翘起。



“喏,到了对答案的时间了。——放心吧,奥托,这种东西反正也不讲道理。这世上有种真理,不论什么样的笨蛋都只看一眼就能明白。接下来要开始的就是这样的表演。”



双腿和双臂从内侧膨胀变形。同时蓝天上的一点出现暗黑,它剧烈搅动,面积一口气扩展到接近一百码。接着,圆锥形的白色『尖端』推开黑暗伸出来,凡妮莎在看到的瞬间开口。



“三个柱子。从近的开始掰断。”



“我来援护。去吧,凡妮莎。”



共享了方针后凡妮莎脚边的地面炸开,她的身体以超越学生们可见的速度在地上奔驰。同时,从“门”里落下的三根又粗又长的东西互相间隔一段距离扎到了地上。那些是巨大的柱体,平坦的白色表面上有着许多像是红色窗户的“眼睛”。大约二十码粗,高度是宽度的五倍以上。面对那一点也不像生物的、坚硬的、无机质的压力,凯唔的一声喘不过气来。



“……那是,什么啊……”



“……整地柱精tamper pillar。是规律天下的尖兵。虽然不好定义为生物,但它的性质非常单纯。”



在叙述知识的雪拉面前,实际演示正要上演。以柱精为中心的宽阔一带不断遭到剧烈冲击,像是被铅板挤压一样地面接连被压碎。偶然在附近吃草的羊群,注意到异变从草丛中跳出来的小动物们,也全都迅速被卷入范围内化为地面上的红色斑点。



这样被“杀死”的大地,又被中央的柱精溶化出的可怕白色迅速侵蚀。像被泼洒了颜料的画布一样,那东西将景色重新涂抹。草木的绿色、血肉的红色、甚至孕育这些生命的地面的茶色——全都平等地被白色吞噬消失。



“扎下来,站住,整平。那东西一开始做的就只有这些。只是将以自己为中心的附近的大地加工成完全均质的平面,完全不考虑那里的环境。草木野兽、山川峡谷、村镇房屋,当然人也一样……全都被吸收吞没,变成完全平坦的白色地面。仿佛原本就是那样一般,不留任何痕迹。”



在它们的行为面前,凯害怕得颤抖。……他其实也做了相应的心理准备。以为不论“门”里出现怎样的怪物都不会轻易动摇。但是——这个『不一样』。恐怖的质地和预想中相差甚远。他来这里本以为会面对异界的怪物。但实际上出现的是不断敲打地面的锤子。和这种东西,根本没有什么可以面对的。超越了敌意和杀意,那里只有纯白的暴力,只有压倒性的现象。



“……规律天下是只由几何学上完备的东西组成的世界。不论是生物还是非生物,都一概不允许脱离其秩序的形状。所以——隶属于那里的东西,也完全不会和这个世界的环境磨合。不管到哪里,都会彻底地改造成与自己相合的地方。那是最为单纯而凶恶,没有妥协余地的‘侵略’形式。”



奥利佛的声音揭开了它们的本质。奈奈绪用严肃的表情瞪着柱精的行为,旁边和她看着同样东西的皮特用颤抖的声音嘀咕。



“……根本不是什么生物。简直就是土木工程的机械啊,那种东西……”



“嗯,这个印象没有错。那是为了极其单一的目的而创造出来的‘神’的工具。同时,它的行动也是异界之‘神’的意志。拓展世界吧。不得允许其他的存在方式。将一切都渲染成统一的秩序吧——支配规律天下的,总结来说就是这样的‘神’。”



雪拉说出根本的结论。——从分类上来说,眼前的柱精们属于“舶来者”的范畴。只不过是反射性地向着偶然接近的世界移动,不存在长期性的计划或对于侵略的展望。『也就是说和呼吸一样。』对于以同样条件接近的所有世界,规律天下这个世界必定会做出这样的反应。甚至不需要运用智慧来制定计划,对『它们』来说侵略是等同于反射的本能。



“——?!”



面对这样的情景,根本不会有人想要瞎出手。但是最糟糕的是对方会主动靠过来。突破牢牢保护着学生们的结界,凡妮莎用巨大拳头打碎的柱精碎片,有两三个接连扎到靠近他们的地面上。当然,那是她主动丢过来的。看到她的暴行,迪米崔从旁边发出愤怒的声音。



“凡妮莎!你在做什么!”



“不要生气啊老头,我不过是稍微送了点教材去而已。——喏,你们光看着也很无聊吧。试着对付那个小碎片吧。这种程度的大小还远不会停下来呢,第一次拿来玩的话正正好哦?”



凡妮莎说着,无比愉快地大笑。本以为自己处在安全的地方得到保护的学生们动摇起来,她恶趣味地将这情景当成下酒菜来享用。由于了解她的性格,高年级们毫不犹豫。愤怒的提姆率先从他们之中冲出来。



“别开玩笑了老太婆,这里有低年级啊……!你们退下,绝对不要走到我前面!”



“把它推开吧,莱昂西奥!”



“我知道!强推伊库斯托堤托尔!”



戈弗雷和莱昂西奥配合着负责应对。和联赛预赛时的事态相同,状况不允许他们在意派阀对立。柱精碎片被他们的咒语推出结界,凡妮莎看到后恬不知耻地鼓掌。



“哦,及格及格。好好考虑了异界的规则,选择了容易生效的咒语嘛。就按这样也指导一下学弟学妹吧。”



凡妮莎哈哈大笑着看着学生们的奋斗。即使是作为金伯利教师,她那样子也几乎就要越界,迪米崔从后方像是要射杀一样狠狠地瞪着,同时说出冻结的声音。



“……这件事我会向校长报告。”



“随你便。比起这个,这样好吗?可爱的学生要变成地板上的污渍了哦?”



凡妮莎满不在乎地回应,用异形的手指向男人背后。迪米崔转过身,只见她的指摘正在慢慢接近现实。并不由于即使变成细小碎片依旧遵照“神”的意志的柱精,而是由于一位小女迈着摇摇晃晃的脚步主动向那里走去。



“……呼……呼……呼……”



卡蒂,在那里。在四散而逃地后退的三年级学生中,只有她转向正相反的方向。她十分清楚那是在迈向毁灭,但身体依旧做出了灵魂命令的行动。在混乱中发现得晚了,奥利佛目击到之后瞪大眼睛高喊。



“卡蒂?!等等,别开玩笑——!”



少年的声音还能传到耳朵里。他的心意也用力拉扯着后背。但是——卡蒂的脚步没有停止。她的视线前方是通过变形逐渐取回柱子形状的孩童大小的碎片,是她第一次遇见的异界来的宾客。面对那远远超越自己认知的姿态,无论如何都忍不住想要试着理解。『无法完全不去了解就抛弃。』



不论奥利佛他们展现出多少友爱,唯有这步伐无法停止。因为这是少女的姿态。这正是从她作为魔法师降生的那一刻起灵魂就背负起的,卡蒂·奥托的业障。



从本体上脱落的一小片。因此也只能发挥出相应的微小力量。但即使是这样的状态,它的活动也没有任何变化,整地的压力平等地袭击以柱精碎片为中心的正圆形范围。少女咬紧牙关忍耐着袭击全身的那力量,继续前进。



“……呜……咕……!”



在它的淫威面前突然睁开眼睛,目标的碎片就在不远处。想要了解的对手已经近在眼前。然后——她用指尖缓缓地,触摸了被染成白色的地面。



“——唔……!”



通过重叠的自我领域,异界之物的内里如怒涛般涌入。不一样的秩序、不一样的认知、不一样的世界观结合在一起挤过来,卡蒂尝试翻译的大脑在第一秒就受不了几乎要爆炸了。但是——她不屈服。不被涌入的庞大情报量吞没。现在即使无法理解也无所谓,但是只是单方面接受的话交流不会成立。那是少女一直在学习的异种间交流学这个魔法生物学的边缘领域。她在坚忍不拔的研究过程中确立起来的作风,在此刻疯狂敦促她『提问』。



——『为什么』?



笔直地询问核心。面对这样单纯的对手不需要绕弯子。因此她直率地提出最想问的命题。将任何外界都整理成均等的几何学秩序——看到这样的行为,所有人都觉得一眼就知道无法理解。正因为如此,她要问。她认为对方最希望得到理解的便是这行为的由来。



——『为什么想要这样做』?



再次提问。表示自己想要知道『这个』,不断重复本方的要求。这种行为是目的同时也是手段。这种方法是为了表示、让对方感受到这不是厮杀而是对话。从魔法师们抛弃的庞大的瓦砾山中,这是卡蒂遍体鳞伤地捡起的东西。



无机质墙壁的对面有东西摇晃。瞬间,卡蒂直观地感受到那里确实有东西“存在”。是和自己在最深处共通的东西。单纯的土木机械绝对不可能拥有的东西。在与人相距遥远、相隔数重的地方孤独蠢动,但毫无疑问是应该称作“感情”的昏暗热量。



——唔……!



那个瞬间,明确地。



越过世界的墙壁传来了。不属于这个世界之物的『惨叫』,卡蒂听到了。



“笨蛋!”



提姆跳到中间抱住她的身体。同样的东西立刻袭击他,想要将他吞没。提姆拼上性命用全力的拒绝抵抗它。



“提姆!”“林顿学长!”



“……嘎……啊……!”



戈弗雷和奥利佛全力蹬地伸来杖剑。但实在太迟了。他们的帮助还要将近两秒才能产生成效,而提姆丝毫无法做出自己能撑过这段时间的预测。他想要至少把学妹推到安全地带,但手脚的感觉都已消失,连这都无法实现。许久没有感受过的死亡确信冰冷地侵蚀提姆的心。可恶——不出声的呻吟在他嘴里掠过。



“■■■■分隔吧!”



死亡向他们伸出的指尖被切断,一个男人的奇异咏唱响彻。和异物之间的连接被切断,提姆和卡蒂的身体当场交叠着倒下。在同时赶来的奥利佛和戈弗雷面前,耸立着迪米崔宽阔的后背。



“把他们搬到结界深处。……这是我的失误。我发誓不会再让那些东西靠近。”



透着深深后悔的声音命令学生们。奥利佛和戈弗雷立刻抱起各自的朋友跑开,同时迪米崔瞪向反方向。不光是在他脚边依旧顽强地继续侵蚀的小碎片,还有作为根源的三根柱子全都收入他的视野。



“消失吧,侵略者们。不管你们来多少次,连指尖大小的土地都不会交给你们。



——以木为薪佛尔提斯 融毁岩土弗朗马 施以完全的焦热马克西梅!”



于是火炎覆盖大地。眼前的碎片一瞬间蒸发,三根柱精被同样的灼热融化了根部,同时倾倒。凡妮莎被牵连烧到了肩膀,跳起来吐出咒骂,但那种东西根本没有倾听的价值。



在那之后的战斗中,男人再也没有发出过一次咒语以外的声音。



在太阳到达天顶时战斗结束了。在上空漆黑搅动的“门”关闭消失,只留下一片焦土和呆立在上面的学生们。看到威胁消失,他们接连跪倒在烧焦的地面上。直接进行了战斗的人很少,时间也绝对算不上长——但难以置信的消耗缠绕着学生们的全身久久不能散去。



“——这就结束了啊。算了,还算不错的运动。”



只有一个人和这种景象完全无缘,凡妮莎解除手脚的变化,伸了个大懒腰。她的视线准确地看向学生队列的一处。围绕着失去意识昏倒的卡蒂,同伴们在那里拼命呼唤她。



“卡蒂……!”“喂,快醒醒!你别开玩笑……!”



“心肺都在活动!有谁能诊断灵体伤——!”



剑花团的成员们用等同于惨叫的声音大喊着,拼命想要找办法救助少女。处在刚刚是最前线位置的迪米崔立刻向那边走去,但凡妮莎抢先一步,大步穿进人群。她默默推开惊愕的奥利佛他们,揪起躺在地上的少女的衣领。



“哦,你还没死呢吧?赶紧醒过来蠢货。哪有傻子会在战场上打瞌睡?”



她说着,用右手狠狠地扇耳光。不仅是刚才那件事,现在又做出这种暴行,奥利佛他们涌起几乎要气昏过去的愤怒,将手伸向各自的杖剑。但是——他们没有拔出来。因为在那之前,少女的眼睛微微睁开了。



“……没关系。……我没事……”



“啊——”“真的没关系吗!认得出我们是谁吗?!”



奥利佛漏出哭腔,皮特探出身子问。凡妮莎毫无顾忌地将少女的身体丢向地上。奈奈绪滑进下方接住她,迪米崔跑过来立刻伸出魔杖开始诊断。



“……灵体没有损伤。也没有寄生的征兆。你运气真好,Ms.奥托。”



“……托您的福……”



听到结果,卡蒂回以混着感谢的虚弱讽刺。因放心而忘我的奥利佛和凯从左右抱紧她的身体,雪拉用双臂环住他们。她用使不上力气的手臂回应着朋友们的拥抱,同时视线转向人群外面。



“……对不起,林顿学长……”



“……怎么可能一句话就原谅你。等你养好了来学生会一趟,我要冲你脸上狠狠地来一记。”



提姆靠在蕾赛缇肩膀上,用大拇指狠狠向下指。卡蒂苦笑着点头回应。她心里微微刺痛:这种程度就能了事,实在太温柔了。这次她即使被打死也没什么好抱怨的。她就是做了那样乱来的事情。



“没有其他负伤者了吧?那么,立刻返回校舍。七年级打头阵。负伤的人找人同乘,都安排到队列中央。我和凡妮莎负责殿后。”



“明白!”



接到迪米崔的指示,学生主席麻利地开始行动。高年级迅速重新排好队列依次起飞的时候,被视为负伤者的提姆和蕾赛缇一起等着轮到他们出发。他突然看向奥利佛。



“……喂,霍恩。你稍微过来一下。”



“学长?”



被他勾勾指尖招呼的少年,将紧紧抱在怀里的卡蒂交给同伴照顾,跑向那边。提姆在蕾赛缇旁边坐到地上,奥利佛弯下腰将脸靠近,对方压低声音对他说。



“……最近一段时间,你要盯紧奥托。”



“……!那是……还有什么异常吗?是说不能听信亚里斯提德老师的诊断?”



“不是,身体大概什么事也没有。问题是那家伙自己。……刚才护着她的时候我确信了。在你们这帮一个赛一个糟糕的家伙们之中,那个笨蛋也是一等一的糟糕。”



带着强烈危机感的声音令奥利佛心中慌乱。提姆继续说出其中的缘由。



“为了不被那狗屎柱子拉拢过去,刚才我全力封闭自己进行抵抗。在那种情况下没有任何其他可以做到的事情。但是——那个笨蛋不同。那家伙大概是……主动敞开心扉,想要和那柱子对话。”



“——!”



“因为在同一时间我们的自我领域重叠,所以我也只知道了这些。其他的全都不知道。即使知道,我肯定也无法理解。……所以,我能说的只有一个。绝对要盯紧她。……刚才的奥托,散发着和坠入魔道的那些家伙相同的气味。”



说完命令他做出最高警惕的最后一句话,他推开颤抖着的奥利佛,催促他回到同伴身边。于是奥利佛连忙装出平静的样子转身。……不管以后要如何担心,现在卡蒂自身显然很虚弱。不能表现出会让她和同伴感到不安的态度。奥利佛这样告诫自己,招来扫帚回到当事人面前。



“……卡蒂,马上就要出发了。你骑在我扫帚后面吧。直到回校舍之前,你能抓牢吗?为了以防万一,把身体绑在一起吧。”



“……嗯,没问题。抱歉哦,奥利佛。”



最擅长带人同骑的是奥利佛,自然就由他来负责载卡蒂。卡蒂按照指示移动沉重的身体,在雪拉和凯的帮助下,和少年一起跨上同一把扫帚。过不久,出发顺序轮到了他们,卡蒂和奥利佛由其他四人守在周围,也飞了起来。奥利佛考虑到同乘者的负担,有意识地控制着飞行速度,向背后感受着的体温提问。



“……为什么要那样乱来?上次看到有人那样鲁莽,还是一年级时的奈奈绪呢。”



“……对不起。我自己也明白做了蠢事……”



心里充满了仿佛要将自己撕裂的罪恶感,卡蒂感到无从辩解,直想要向朋友哭泣,她无力地低声说。……叫人担心令她难受。因为自己的自私而动摇他们的心,令他们那样不安,这也令她难受。但是——最无法容忍的是。作为原因的那个行动,直到现在这个瞬间,她心中都无可救药地无法感到后悔。



“……不过哦……。……那时候,我确实……”



后面的话自己冲口而出。得到了无比巨大的成果——她对此有切实的感受,并感到无法掩盖的喜悦,这些促使她说了出来。……她自己也知道那是绝对不能拥有的感受。明白那将深深践踏关心她的朋友的心,是最差劲最糟糕的背叛。唯有徒有人类外表却没有人性的家伙才会像宿命一样心怀那样的东西。那正是毫无疑问的『魔法师的感情』。



所以,至少。她不会再将它隐藏起来了。



“……听到了哦。『神的声音』……”



沙哑的耳语般的告白。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可怕的战栗冲上奥利佛的背脊。



他想要立刻转过身从头到尾问个明白。甚至想要干脆无视队列降落到地面。但是——和这个冲动同等地,他也产生了完全相反的想法:唯独现在,『幸好没有转身』。



“……唔……!”



奥利佛不知道背后的她,是以什么样的表情说出刚才那句话的。但是——如果。如果是『笑着』的话。在面对那个面容后,他还能像之前一样直视卡蒂·奥托吗——奥利佛无论如何都没有这样的自信。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