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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未成年的秩序(1 / 2)



说在打仗,脑筋还真有点转不过来。



但若说在战斗,我就了然于心。



大概是因为我还不具备宏观的视野吧。说好听是我不像局外人一样作壁上观,说难听是我还太幼稚。症结或许在于我是当事人。



自觉并不是这里的人所追求的。



毕竟人们只看我们的成果。



我们追寻的,是莫名其妙的使命感。



我将覆满砂砾的靴子踏到地上,面对寂寥的景色,但不一会儿便喧腾起来。尽管要夺回的设施还在遥远的前方,大张旗鼓的墙依然一面接一面耸立。



那是人与枪编织成的厚重城墙。



持枪的士兵彼端,连战车都出现了。



「哇哦~要是我打坏几辆车,他们不晓得会不会罢手?」



尽管来到战地后已经对峙过几次,但我仍不习惯。



我将蠢蠢欲动的亢奋感用牙根咬碎,用力挥手打招呼。



荒野上的战场,士兵与战车。



真不知是熟悉的场景穿越萤幕来到现实,还是我跳进游戏降落在这片沙场。



我始终无法摆脱自己仍在玩游戏的错觉。



将性命托付给打电动的手感,不论对自己或敌军,或许都过度轻率。



但我若不将性命看得轻如鸿毛,恐怕连要保持清醒都有困难。



徐风生出了空洞,像雨滴落在水面上,万箭齐发。我闻到空气烧焦的味道。



听着隆隆炮声,我踏出脚步。



每次前进,过去累积的常识便被摧毁。



「可是啊……」



连我都觉得这能力太方便了,总有种背后是不是有什么阴谋的预感。



我离开伙伴,单枪匹马走进枪林弹雨,不慌不忙地横越。除了将对峙的「敌军」註意力尽量吸引到我这儿,也是为了赌一口气。毕竟我没有功绩就当上队长,说什么都得保部下周全。这也令我陷入与军队单打独斗的窘境。



但我单独上战场,倒也不是今天才开始。



一直一来,我都是一个人。



不论在现实中,或是游戏里。



子弹的风暴袭向孤身上阵的我。



狂风撕裂、卷起漩涡。



我却毫发无伤。



每当数不清的子弹同时向我飞来,心脏扑通扑通地缓缓加速时。



——那打不中我的,我躲得过。



只要我这么祈祷,子弹就绝不会射中我。



不断攻击的士兵在子弹抵达前,露出惊恐的反应。我扫视他们的脸庞,举起枪,在他们射向我的瞬间,同时发射。一人一发,彻底歼灭。



接下来可就不是游戏。



每射出一击,这颗星球的光辉便黯淡一分。



远不只是1变成0那么简单。



我扣下扳机。在摩擦肘关节的反作用力的另一头,一个人弹飞出去。



将不忍卒睹、瞬间血肉模糊的生命夺走的,不是别人,正是我。好多的未来与可能性都在这双手上终结。砰、砰、砰。



受子弹干扰而停滞的风,始终环绕着枪响。



告诉我无法逃避自己所做的一切。



人数减少后,我瞄准后方的战车。向我轰来的炮弹避开我,在打歪的地点爆炸。只要是弹药,在我面前绝无例外。



喷溅的地表碎片落下,泥土的气味稍微掩去死亡的气息。



接着……



「嗯、嗯。」



光从战车正面发射子弹,是不可能与之对抗的。



一般情况下是如此。



但不巧,我偏偏超出了「一般」的范畴。



我举起枪,催促意识往脑中深处钻去。将头左右挤扁的压迫感令我窒息,同时,也让我清晰地感觉到头壳深处、那平时不会特别留意的大脑。



接着,我接上了脑部的频率。



频率一旦接上,就能随心所欲地操控思想洪流。



我用力想象着子弹,想象它就在厚重的装甲里。



我的念力飞窜出去,想象着子弹在战车的驾驶席。



到此为止,每个人都做得到,困难的在后头。一开始,我真的很难掌握这种将念力拉出脑外的感觉。



我将念力薄薄地扩展开来,像在画圆。



打开脑中的第三只眼,向外窥视。



装甲里下起滂沱弹雨。



那是只有我看得见的铁雪。



幻视的弹雨与现实交错。



生出一滩滩鲜红后,回归虚无。



一片死寂,鸦雀无声。



结束了。



没有夸张的爆炸当记号,但战车的行进停止了。驾驶舱中的惨状,恐怕很难一言道尽。我越过装甲,望着将肉削去的子弹幻影,视野模糊。



我将脸上戴着的护目镜挪到额头,擦了擦双眼,大口喘气。方才铺天盖地的敌军几乎都被歼灭了。划着漩涡的风不再凝滞,逐渐恢复正常。



佯攻与肃清都已达成,再来只要与另外行动的本队会合就行,只不过现在无法轻松取得连系。如今的世道,连靠无线电联络都不可能。



大部分的机械都落在敌人手中。



世界已经变成这副德性。



用古时候的狼烟,也会被敌人发现,所以联络方式极少。



「难得那么多人齐聚一堂……」



做的却是互相残杀,多讽刺。



两军对峙,而那些死的都是敌人。



除此之外,知道了也没有意义。



想要与强大的敌人战斗,除了勇气,还需要力量。



我们正握有力量。



于脑中发动的特殊能力,告诉了我这一点。



人们自然而然为这种能力的根源取了名字。



「16 bit」。



这庞大无比的根源接触了我们,导致能力觉醒。



反抗军的头头说,我是醒来的第一个人。



我放下枪,转了转肩膀,还来不及休息,一人军队便再度出发。



因子弹烧焦的风开始混杂血腥味。今天我又杀了多少人呢?在网路虚拟世界杀掉的人数,究竟哪一天会被在这片土地上屠戮的人数超过呢?



我背着枪,抬头望向天空。只有腥味到不了的蓝天,一如往昔。



在这片青空下,我们战斗。



而且不只有我们,还有许许多多的人都在各地奋战,却兵败如山倒。



简而言之,大规模的战事席卷全体人类。



仿佛在庆祝世界末日,每日每夜,炮火与破坏都狂欢乱舞。



或许我只是在挣扎,希望末日晚一点到来。



为什么会走到这个地步?



我问了,但没有人回答我。



所以我只能靠自己找出「为什么」。



我踏过尸体,伫立在沙场上。



只有敌人会污染这片荒芜的世界。



我射出的子弹,不会留在尸横遍野的荒地,非常环保。



究竟它从何而来,又消失到哪里去了呢?



「…………………………」



我们正在打仗。



因为我们具备作战的实力。



如传染病般发作的这股能力,将现在的我引导到战场上。



没有人以科学实验证明,但操控子弹似乎就是我的能力。



我可以随心所欲让子弹转弯,甚至连不存在的子弹都能让它凭空出现。



只要我没死,就不必担心弹尽援绝。



这大概也反映了我本身的个性吧,适合打持久战。



「……不对。」



或许,是「能力」会向被赋予的人要求尽责,而且躲也躲不掉。



所以,我的能力或许代表了某个人的意志,叫我不准逃避战争吧。



我跨越堆积如山的尸体,直奔约定的地点,与绕道而来的本队会合。引开布署在正面的大半炮火,看来是值得了,本队并没有太大伤亡。



我拍了拍黏在身上的尘土,说了一声「嗨」,为平安再会短暂地喜悦。



「没事吧?」



这位关心我的少年,在游戏中叫做杰塔。我没有问过他的本名。



部队里的大家都是这样。反正我们又不是正规军,还是反抗军。



「没事,毫发无伤。」



连敌人喷溅的血都没有沾到我身上。枪击战该怎么说呢,嗯……姑且就用干净舒适来形容吧。



少年往我前来的方向探头,边看边向我确认。



「敌方的正面部队呢?」



「被我打垮了。」



我举起枪,用短短的句子回答。我不想说太多。



少年僵着脸问:「全部吗?」



「我从不留下漏网之鱼。」



毕竟这不只关乎我,还攸关其他队友的性命,所以我绝不手下留情。



我的队员,全都是有着老交情的游戏伙伴,他们大多是某线上游戏的菁英玩家。因为种种因素,我们称之为「16 bit」的超自然根源,以那款线上游戏为媒介,将能力扩散出去。有人说,这一切应该都只是凑巧。我也这么认为。



毕竟我会出生、出现在这里,也是凑巧。



包括我站在晴朗的青空下,也是由细小的偶然堆叠而成。



那么,人类步向毁灭也是偶然吗?这我就不晓得了。



「以前我就常在想。」



「嗯?」



「亚尔特一个人,应该就能把敌军统统搞定吧?」



少年露出虚弱、混杂疲惫的笑容对我说。



面对他这番话,我耸耸肩回答:



「如果我一个人就能解决,你就不战斗了吗?」



「啊……」



我告诫哑口无言的少年:



「我超强,和你为什么站在这里,有关系吗?」



我想起以前也曾与少年有过为何而战的答辩。



在车站、在镇里、在人群中。遥远得像被泥土的气味抹去,令人怀念。



「其实我和你没什么不同。」



「咦?」



我将头抬高,仰望天际。其实这样做在战场上很危险。



「从好远好远的天上往下看,我与你根本没什么不同,都只是在广漠大地上匆忙移动的火柴人而已。」



我拯救不了人类,无法将世间的不幸一扫而空。



救不了的生命多如牛毛,我不可能凡事亲力亲为。



这样的火柴人能成什么气候?你就等着看吧,或许在天空彼端的外星人啊。



行军再次展开。这次是小组行动,所以没有人是我不认识的。隶属于同一部队的糸川(弱不禁风男)与伽玛(大块头),大概是我最熟悉的家伙。我们住得近,曾好几次见面聊天,也经常一起打电动。



但那些回忆就像眼前这片景色,只剩断垣残壁。



城镇的遗骸散落得到处都是,如墓碑般留下来。这里在不久之前也还不是荒野。



我们也一样,以前我们拥有更多伙伴,但面对排山倒海的敌人,许多人都战死了。如今,徒留虚名的反抗军组织也在逐渐瓦解。



这就跟连在我们看来,直觉根本是超能力的小动物、昆虫,都被杀得一干二净的现实相似。特殊,总是没有想象中的稳定。



但我们若能将这一带最大的指挥所夺回来,救出被捕的伙伴,或许有机会背水一战。我们怀抱着这一丝希望出击。



叛乱的目的并不是为了生存,也不是为了胜利。



而是破坏。



为了保护肩负的事物,破坏周遭。



我藏身在崩塌的大楼阴影处,用肉眼确认目标设施。尽管负责守备的敌军被我打垮,照理说已经元气大伤,但还是不能轻举妄动。在突击前,我必须再三确认。



少年在我身旁边检查武器边说道:



「有消息指出,普通百姓也被关在里头,但我尚未确认。」



「哦,不错嘛。」



「什么?」



「拯救被敌人囚禁的公主,不是很基本吗?」



我一说,少年便愣住了,一旁的伽玛则「嗯」了一声颔首。



「什么的基本?」



「角色扮演游戏的基本。」



美梦总得有个甜头。



但若要我说实话,其实有一般百姓在还挺麻烦的。



「好,拜托你啰。」



我催促着杰塔小弟弟。他表情有些紧张地点点头,将耳机牢牢覆上耳朵。少年要启动能力,必须戴上没有连接音乐播放器的耳机。我们的能力都得搭配这类动作,或者满足某些条件才能显现。少年用其他东西盖住耳朵是没有效的,不是耳机就没有意义。超能力基本上或许还是从自我催眠产生的吧。



少年在这样的条件下,启动的是可以听到一般听不见的声音的能力。这与战斗不直接相关,相当少见。或许这也受到少年本身偏内向沉稳的气质所影响。



「毕竟我们不像你那么细心嘛。对吧?」



我向周遭寻求同意,糸川与伽玛很配合地回应「没错」。



他们两人也拥有「16 bit」的能力,属于攻击性的,但能力比较朴实,不像我那么夸张,所以我常常忘记他们也是能力者。



「在我听得到的范围内,应该都没有伏兵。」



感应结束的少年向我报告。尽管有区域限制、无法一劳永逸,但遭遇突袭的可能性已经锐减,这对战事非常有帮助。这直接关乎大家能否活下来。这项能力并非万能,却恰到好处。毕竟,拥有过强的能力,也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



即使撇开这点,我们的能力其实还是有限制、有极限。



例如,我的能力只能操控子弹,所以不适合打肉搏战。



因此,对于我一个人是否就能统统搞定这个问题,答案当然是「否」。



「你这能力真方便,连军事机密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我称赞少年的能力。实际上,若少了他的力量,这缩小的部队要生存下来,肯定很困难。虽然这样有些自贬,但部队的枢纽其实不是我,而是这位少年。



受到褒奖的他温柔一笑,但脸上又立刻覆上阴影。



「但我却听不到真正想问的。」



少年拿下耳机,自嘲地压低眼神。



真正想问的——这句话勾起我的好奇心,或许这位小弟弟也背负了不少过去吧。现在不是询问的时候,等活下来后,还记得的话再问吧。



我相信少年的说法,但也不敢掉以轻心,小心翼翼地朝设施入口前进。少年能力的优点,在于不论多细微的声音都听得见。而且不限于脉搏或心跳,即便是人类以外的东西也能侦测到。警备系统似乎已经停摆,所以我可以轻而易举地移动到入口前,不必沐浴在抢着夺走我性命的枪林弹雨中。



确认安全后,其他人也往这里移动。我迅速命令聚集而来的伙伴:



「小弟弟躲在外面待命。我们可不能因为突袭失去你。」



我下达指令,由我们当前线。少年沉默地点头,在入口附近警戒待命。内部搜查则以我、糸川、伽玛这些能力觉醒者为主,也就是炮弹。以能力而言,由我打头阵最能减轻伤亡。队长果然还是应该杀最多敌人,在最危险的地方攻城掠地——这是我个人的主张。我曾经说给糸川他们听,结果他们嗤之以鼻。



一般而言,指挥官是不会带头冲锋陷阵的。



这点是没错,但有一个地方不对,那就是,我并不是指挥官。



我们入侵设施内部。这里虽然是以前待过的指挥所,却没有回来的感觉,因为里头混进了异物。我的眼睛闪闪发亮地环视周围,心想一定要把异物清理干净。每次经过转角,我都摆出架式、严阵以待。我的能力最怕埋伏,因为这个能力并不是自动的,而是手动的,至少发动的时机现在是由我掌握。是生是死,全都操之在己。



那些威胁生命的敌人,现在并没有见到他们在设施内巡逻。敌方应该不太可能将所有兵力都投註在刚才那一战。我知道他们将本部迁往地底下,因此没有那么重视地上的基地。剩余的士兵放弃基地逃跑也不奇怪。



我绕了走廊一圈,回到入口对面的电梯前。



「听说这里以前是博物馆。」



我露了一手从前队长那里听来的知识。为了彰显某位社长的丰功伟业,这里在天下大乱前据说还摆了更多东西。那似乎是一位在各领域皆成绩斐然的男人。



将如此才华洋溢的男人的功绩扔到一旁,把此地当作基地使用,也难怪反叛军会被当成野蛮人。



「所以行进路线才会刚好能让人绕完一整层楼啊。」



「走廊也很宽敞。」



两人纷纷同意。仔细一看,地板上甚至留有展览的痕迹。



「我们不久过后,会不会也被介绍在展览里呢?」



伽玛作梦似地说着小孩般的心愿。



糸川与我一面警戒,一面莞尔。



「这等我们成了英雄以后再想吧。」



现在的我们不过是杀人魔罢了。



「接下来……」



我正打算搭电梯前往二楼时,在外头待命的其中一名伙伴走过来。难道中了埋伏?我眼神一变,上前迎接。神色大致正常的他立刻向我报告:



「杰塔有事情要转达给你。」



原来是信使,还真容易令人误会。我松一口气问道:



「小弟弟说什么?」



「他说他再度调查了一次,发现地底有动静。」



「地底吗……知道了。」



「啊,还有,二楼也有些微声响。」



「这样啊。」



我看向电梯。这里的地底是停车场……打算逃跑吗?



「动作快。」



我领着连我在内的三人向前冲,抵达后按下按钮,电梯门立刻开启。尽管世界已经乱成一团,这座设施的电器设备似乎还好好的。



我们的生活太仰赖电力了。



电梯一抵达地底,声音的来源马上曝光。



「啊!」



在电梯门打开的地下室,正要躲进军用车里的人们被我们逮个正着。那大概是在设施中待命的士兵吧。他们也发现我们,手还停在车门上,表情扭曲。尤其一见到我,立刻露出一副快哭的模样。



喂喂,一般人会露出那种表情面对美少女吗?



原因当然是因为我毫不客气地歼灭了他们的同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