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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节(2 / 2)


  陈御医正说着,偏殿里就是一片混乱,袁胜兰赤着脚,在一片“娘娘”“娘娘”的叫喊声中冲了出来。她披头散发,身上的衣裳尚未来得及换下,葱绿盘金的裙子上还带着大片的血渍,就扑通一声在皇帝面前跪倒:“陛下,陛下要给臣妾主持公道!臣妾的孩儿,臣妾给陛下怀的龙嗣,没了!”

  一时间,满殿内就只剩下了袁胜兰的哭声。

  就算是许碧,从开始就厌烦这个人的,听到这泣血般的哭声也不能不有些动容。不管为了什么,袁胜兰此刻是真的伤心。她哭得鼻涕眼泪糊了满脸,远不是平日里妃嫔们争宠弄娇的那种“梨花带雨”的哭法了,简直是毫无美感,只剩下咧着嘴嚎了。然而就是这样真实的、丝毫不加伪装的痛苦,才最打动人。

  连皇帝的神色都有些变了,弯腰去扶袁胜兰:“朕会查清此事的。”

  梅皇后不急不缓地道:“今日宴上众人都在此,席上所用酒菜器具则还在原处,连同伺候的人也都被看守了起来,陛下可现在就去查问。”

  是的,就连今天这些妃嫔们自己带来伺候的宫人,现在都一并被关了起来,就等着皇帝去审讯了。

  皇帝也没有推辞,只向身边的平安摆了摆手,平安就下去了。皇帝扶着袁胜兰,叹了口气:“你先回景阳宫歇着,一旦审出真相——”

  “臣妾就在这儿等着!”袁胜兰不管不顾地打断了皇帝的话,“臣妾等着陛下还臣妾一个公道!臣妾怕走开了,就看不到真相了!”

  梅贤妃在一旁一直沉着脸坐着不动,这会儿忽然道:“陛下,昭仪带来的人,也该搜查审讯。”

  “你说什么!”袁胜兰立刻把通红的眼睛瞪向梅贤妃,“你们害了我腹中的孩儿,还要栽赃别人吗?”

  许碧不禁微微摇了摇头。袁胜兰显然是认定了害她的就是梅皇后和梅贤妃,但倘若真是这两人,那这酒宴是绝对查不出破绽的。而假如不是——那酒宴就更应该没有问题了。总之,说不上为什么,许碧总有种感觉,袁胜兰今天是得不到能让她满意的答案的。

  “袁昭仪慎言。”梅皇后淡淡地道,“事情究竟如何,陛下尚未审明,袁昭仪且不必下结论。且贤妃所言甚是,袁昭仪带来的人,说起来是最有嫌疑的。本来我刚才就想将她们看管起来,只是当时情况混乱,昭仪需要她们伺候,所以我才暂时没有开口。如今,是必要将她们也一同审讯了——事实上,这怕都有些晚了。”

  一众妃嫔们彼此交换着眼色。袁胜兰是被愤怒和伤心冲昏了头脑,大约还没有听明白皇后的意思,但她们可都听明白了,皇后说晚了,意思是指在刚才那片混乱之中,袁胜兰的两个宫人完全有机会销毁证据,而袁胜兰,其实已经失去了证明自己宫人清白的机会。

  如此一来,别看失去孩子的是袁胜兰,但现在的情形却已有了另一种解释的可能,那就是袁胜兰贼喊捉贼,自己打掉腹中的孩子,栽赃梅皇后和梅贤妃!

  平安不是自己去审的,他还带了宁寿宫的掌事太监朱内侍、交泰殿的掌事太监于内侍,以及景阳宫的掌事太监都被传了来,跟他一起去看慎刑司审人。当然,这三人只是旁观的,为的是证明他平安并没有在检查审讯的过程中弄鬼,而这三人不得插手,也是为了避免他们为了自己的主子暗中做什么手脚。

  太医院的当值太医与陈御医一起,在几名太监的监督之下,不但将袁昭仪那一席上的酒水食物及所用杯盏碗筷都检查过,甚至连旁边人的席上也一一检查。至于那些伺候的人,就更是要细细搜查了。妃嫔们带来的宫人还只是搜查,原本长春宫安排下伺候的人,那就要动刑逼供了。

  长春宫正殿里当然听不见惨叫的声音,不过谁都能想得到,这些宫人内侍是肯定逃不掉一顿皮肉之苦的。

  苏阮难受地挪动了一下身子。她的肚子已经六个月了,虽然还不算很笨重,但这么长时间地坐着也有些受不了——从梅贤妃的生辰宴开始到现在,已经两个时辰了,且还不知道要再等多久。

  “苏美人身子不适,先送她回去吧。”梅皇后一直坐得稳稳当当,还有余力顾及到殿中众人,看见苏阮动了一下,便开了口,“苏美人带来的人可搜查过了?若是并无异样,就叫她过来。”

  “不行!”袁胜兰尖声反对,“这里的人一个都不许走!”她硬是就穿着那身染了血污的衣裳也坐在正殿里等着,脸色苍白,两眼却亮得像烧着两团火一般。

  梅皇后眉头微微一皱:“胡闹。难道你还要挨个搜身不成?”

  袁胜兰何止是想搜身,她恨不得把今天来赴宴的这些人全都抓起来严刑拷打一番。但梅贤妃请来的都是有些脸面的嫔妃,诰命们也多是三品以上,真正的诰命夫人,并不是她轻易能动得的。

  不过,还是有个身份低的,而且就坐在苏阮旁边呢。袁胜兰一眼就看见了,于是不假思索地伸手指着许碧:“从开宴时这两人就在一起交头接耳,谁知道她们在商议什么阴谋?还有,既是来赴宴的,为何酒菜都不动?你是怕梅贤妃下药,还是知道这酒菜有什么不对?又或者你们在这酒菜里做了什么手脚!”

  满殿的妃嫔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袁胜兰这明显就是在胡攀乱咬啊。梅贤妃的生辰宴,沈宜人一个外命妇怎么做手脚?她倒是能下药,但只能下在自己酒水里好不好?再说了,你怎么知道人家没用席上的酒菜?难道你一直盯着人家?哦,这还真有可能……

  殿内一片寂静,许碧抬了抬眼皮:“袁昭仪是说,是我隔着三席给昭仪的酒菜中下了药,致使昭仪失了龙胎?既然昭仪一直盯着我,那能不能说说,我是几时给昭仪下的药?又是怎么下的?”

  袁昭仪怒目圆睁:“谁知道你们两个在捣什么鬼!陛下!”她突然转向皇帝,“这两人自开席就在一起密谋,陛下若是不信,可以去看看她们的席上,是不是一点酒菜都没有动过?陛下,她们一定有阴谋!陛下把她们抓起来,一拷问就知道了!”

  皇帝皱起了眉头。许碧刚才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是她隔空给袁胜兰下药了吗?这当然不可能!既然她没下药,那人家到底吃不吃席上的酒菜,跟袁胜兰有什么关系?袁胜兰现在分明是在发疯,或者说,借着失去腹中胎儿的机会,在报复沈家!甚至还有同样有孕的苏阮。

  “沈宜人确实是没有动过席上的酒菜。”皇帝还没开口反驳袁胜兰,梅贤妃却忽然开口了,“我特地打听了沈宜人的口味才备下的菜式,好像沈宜人并不喜欢?可否问一问原因呢?”

  这下满殿人的目光又都转到梅贤妃身上了。这是唱的哪一出?

  就连皇帝的眉头都皱得更紧了,瞥了梅贤妃一眼,又瞥了梅皇后一眼。这确实挺怪的,明明袁胜兰是在无理取闹,可梅贤妃这话却像是站在她那边的,许碧可是她请过来的啊。

  顾充媛喃喃地道:“贤妃这是想找替罪之人吗……”

  要依顾充媛看,她也不相信今日是梅皇后与梅贤妃做的手脚,可是袁胜兰也不会无缘无故就小产,这事儿必定是要有个交待的,看袁太后急急赶来坐镇,再看袁胜兰那两眼赤红的疯狂模样,若是到最后查不出个缘故,只说是袁胜兰身子弱未坐住胎,那这两位是绝不可能接受的。

  所以,最好的法子,是查出有人下手,但此人却不是梅氏姊妹一边的。若是这样看来,这沈宜人倒的确是个挺好的人选哪。而且,倘若再能把苏美人捎带上,那就又去了一个劲敌。说不定——顾充媛目光在许瑶身上扫了扫,这沈宜人还是许婕妤的姐姐呢,若是说这姐妹二人密谋——那可就是一箭三雕了。

  这么想的还真不只顾充媛一个,殿内好几个人都开始相互使着眼色了。梅皇后不禁皱起了眉头,但到底还是没说什么。梅贤妃与她显然是一条船上的人,若是这会儿开口,便是拆了梅贤妃的台。

  许碧也想到了这一箭三雕的问题,不过她也没打算立刻回答梅贤妃的话,而是起身望向皇帝那边:“臣妇斗胆请问陛下、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是否赴宴不食,便能谋害昭仪腹中龙胎?臣妇孤陋寡闻,未曾听闻有此方法,不知陛下和娘娘们是否听过这等方便的法子?”

  这当然是没人听过的。皇帝嘴唇微动,正要说话,袁太后却抢着冷冷地道:“你是否谋害龙胎,且待查证。贤妃问你,为何在席上不食,你且先回答了再说。”

  这话又不对劲了。倘若与谋害龙胎无关,你管别人食不食呢?再说这话开始的时候明明是袁胜兰说的,袁太后却只提梅若婉,显然是要挑着梅氏姊妹在前头了。

  许碧心里盘算着,口中却道:“如此说来,臣妇食不食,并不与昭仪腹中龙胎相干了?那,亦不会再有人说昭仪失了龙胎,是因为臣妇与苏美人席间不食的缘故了吧?”

  袁胜兰听她左一个龙胎,右一个龙胎,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人扎了一针又一针:“谁知道你有什么阴谋!”

  “陛下,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许碧马上反驳,“臣妇实不知席间不食能弄出什么阴谋来。若此事不说清楚,日后昭仪倘若再失龙胎,只要随便说谁不饮不食,便可栽赃了。毕竟娘娘小产之时,席间伺候的那些宫人内侍,也都不曾进食,是不是他们皆有罪?若推及京城之中——宫里是否要派出人马,挨个查问京中百姓,何人在昭仪小产时未曾进食,一并抓起来审问?”

  “你敢诅咒我!”袁胜兰只想扑上来把许碧撕碎了,竟然说她日后还要再失龙胎!

  “臣妇只是替宫中诸位娘娘担忧,替宫外的夫人们担忧,谁知道哪天只是一个脾胃不适不思饮食,就会落下谋害龙胎的大罪呢?”不讲理也没有这样的。还有梅贤妃,究竟是想做什么?

  袁太后不悦道:“现在说的是你,休要顾左右而言他!你在席间不食,与旁人何干!”

  许碧立刻道:“太后娘娘说的正是,臣妇在席间不食,与旁人何干呢?”

  袁太后顿时噎了一下,脸色更阴沉了:“你且回答贤妃的问题!难道贤妃还不能问你一句了?”

  许碧越听就越觉得,这事儿怎么都透着股不对劲!袁胜兰那是疯了,就像疯狗一般,逮着谁就咬谁一口。可梅贤妃就有点奇怪,袁太后就更奇怪了,拿着她不食做文章有什么用?难道还真能把袁胜兰小产的事儿扣到她不饮不食上不成?

  “臣妇有孕在身,近来脾胃不调,因恐食后作呕失仪,故而不敢饮食。”

  袁胜兰的目光立刻就落在了许碧小腹上。许氏有孕了!她失了腹中的孩儿,许氏却有孕了?老天为什么这么不公道!她现在只想扑过去,狠狠往许氏肚子上踢上两脚,把她肚子里的孩子也踢出来才好!

  但她刚站起来,皇帝已经提高了声音:“还不快扶住昭仪。”这也闹得实在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