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本书算得上小众，不然偌大的图书馆里也不至于只有一本。

  与这位新朋友的聊天很是愉快，希尔诺发觉对方说起话来温温和和的，谈起书中的内容，却充满了自信。

  根本不需要翻书，便能随口摘引出里面的字句。

  “你的记忆力真好。”希尔诺由衷地赞美着。

  莱恩当时也是浅浅地笑着，自然收下了这份高评价。

  他们在图书馆的聊天室内呆了几个小时，期间希尔诺不时向对方请教些书中的问题。

  他发现莱恩的阅读量非常之大，只要是读过一遍的书，就能够牢牢记在脑海里。

  目光下移到对方的绿色袍子上，希尔诺发现刻板印象又一次被佐证了。

  道别前，他才从门口的衣架上取下自己的黑色袍子，先前看书时，他只穿着白色的衬衣。

  那位莱恩的眼神微妙了起来。

  “你是黑魔法学院的？”

  “是呀，怎么了？”希尔诺整理着袖口，随口反问着，没有多想。

  “嗯，没什么，只是稍微让人有些意外。”短暂的惊讶过后，莱恩脸上恢复了淡淡的笑意，“我经常在图书馆里看见你，你每次都没有穿制服外套，没有想到你会是黑魔法学院的学生。”

  “你说这个呀，毕竟我们学院的袖子太宽大了，感觉看书时很不方便。”希尔诺解释道。

  “原来如此。以后或许我们也可以继续交流阅读体会，我发现与其他人交换想法会比一个人阅读更有趣，你觉得呢？”

  希尔诺想了想，答应了：“好，那我们可以加一下联系方式。”

  在这之后，通过几次交流，他们很快熟悉了起来，希尔诺于是又将莱恩介绍给了其他朋友们。

  直到几个人几乎是无话不谈了，莱恩才向他坦言，当初得知自己是黑魔法学院的学生时，着实被震惊到了，甚至怀疑这是否是一个恶作剧。

  “为什么？”希尔诺不解地问。

  “我一直以为，黑魔法学院的学生应该会……更高傲一些。但是希尔诺你不一样，你给我的感受是，来自其余任何一个学院都有可能，但唯独不可能是黑魔法学院。”

  听到这样的话，希尔诺的第一反应，是试图挽救自己学院的风评：“其实大家也都很友善的，彼此之间也会愿意低下头来请教问题。”

  “不，不，那只是他们在希尔诺你面前的表现而已。你大概不清楚，他们在其他人眼中有多么……抱歉，这种话题是不是让你不舒服了？”

  希尔诺表示理解：“没关系，我只是觉得同学们之间存在有很多误会。我也知道莱恩你说的这些，代表了大多数人的感受。”

  莱恩盯着他看了许久，才半是叹气半是笑着说：“看，希尔诺，这就是为什么我说你真的不像是黑魔法学院的学生。你拥有大众印象里白魔法学院的友善温柔，元素魔法学院的勤奋自律，以及魔法阵学院的低调专注——我个人也很欣赏你对书籍的热爱。

  “但是，我唯独在你的身上，看不到属于黑魔法学院的气质。无论是慕强、冷漠、排外、毒舌，还是高傲，你都没有。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其实我一直想问，为什么你会选择黑魔法这条路。希尔诺，你真的很适合学习魔法阵学。能够静得下心来，这很难得。”

  这是希尔诺第一次见到莱恩对自己说这么多话。

  他想，或许这些话在对方心中憋了很久。

  “莱恩，你和很多人一样，对我的同学们产生了很多误解。你发现了吗？你在形容黑魔法学院的学生时，用的全是一些负面性质的词语。”希尔诺平静地指出。

  莱恩微笑着承认了这份偏见：“事实上，在认识希尔诺你之前，我相当讨厌黑魔法学院的学生。我不喜欢太过自以为是的人，但希尔诺你很谦逊，我一开始以为这是伪装……

  “我向你道歉，现在我明白了这就是你原本的样子。所以我更加困惑了，为什么你会进黑魔法学院呢？你之前和我说你很崇拜你们的院长，难道就因为这个原因，你要委屈自己呆在不适合你的地方？”

  他们相对着坐在一张桌子上，希尔诺明晃晃瞧见了对方眼中的求知欲。

  委屈，这个词语有些新鲜。

  还从来没有人向他表示过，认为他不适合呆在黑魔法学院，认为他在委屈自己。

  自己坐稳了年级第一的位置，这份成绩原本会让任何人都无法产生质疑。

  但莱恩注意到了其中不和谐的地方，这或许就是对方独有的细腻。

  “说不定我就是慕强呢？”希尔诺饶有兴趣地反问。

  莱恩笑着摇头：“不，你不是。希尔诺，很多人都以为你有很强的好胜心，总是积极地拿下各种‘第一’。但我看得出来，你不是这样的人，真正慕强的人不会是你这样的。你对任何人都是和颜悦色，一视同仁，你不会因为实力而差别对待。”

  希尔诺撑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又问：“可我很崇拜我们的院长呀，这应该算是慕强的一种体现吧。毕竟就像你说的，我确实是为了他才选择黑魔法这条路的。”

  “那如果他不再这样强大了，你还会崇拜他吗？”莱恩一点一点剖析着，观察出对方微动的神情，继续说道，“你看，你也意识到了，你并非崇拜他的强大。我不知道你到底向往他的什么，但我看得出来，希尔诺，你不是一个慕强的人……”

  后面的话，希尔诺听得不太仔细了。

  他全部的心神都在想着一件事情：原来他崇拜的，并不是尤珈老师的实力。

  他早该意识到的，但从来没有细想过。

  那片遮蔽真相的白纱，就这么明晃晃挡在眼前，但他从没有考虑过掀开。

  现在经由另一个人的话语，自己才陡然醒悟过来。

  白纱褪去，坐在后头与自己面对面的，是他自己。

  希尔诺问：“难道你不是为了追逐老师所象征的实力吗？”

  对面的“希尔诺”说：【不是，你明明很清楚，我们对所谓的“第一”并不感兴趣。】

  希尔诺又问：“那你这么多年的付出是为了什么？”

  “希尔诺”回答：【为了老师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