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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2 / 2)




「要去火拼了,对吧?」



「所以打伤笃志的是哪里的什么人?」



「请带我们一起去!」



想当然耳,变成了这种局面。我烦恼著该如何解开误会,但确实想带几个人一起去,因为我需要人手。



「还不到这个阶段。」我慎重地拣选词语。「必须先找到对方才行。你们愿意帮忙吗?嗯……希望有一个人能跟我一起来。」



「我去。」



「我要去!」



他们争先恐后地举手,我从中选了个长相有印象的,接著又挑了一个和我体格相似的,和他交换衣服。我脱下睡衣、换上自己的便服后,向他借穿BADLAND的藏青色连帽上衣;担任替身的他则是穿上我的睡衣,钻进被窝。



「你不用一直假扮我,反正到了量体温的时间就会穿帮,等我离开以后,过一会儿你就可以回去。」



「能够假扮直人大哥是我的光荣!」



这些人的反应实在教我不知该如何应对。



我留下床上的替身,离开病房,戴上连帽上衣的帽子遮住脸。



「直人大哥,您的身体不要紧吧?您一直躺著。」



走在走廊上,其中一人对我附耳问道。



「不碍事。」



这话是逞强,其实脑袋和脚步都摇摇晃晃的,腹部的皮肤紧绷发疼。不过,我并不是去打架,顾不得这些。



经过隔壁的病房时,他又小声问我:



「要不要顺便去看看笃志?」



我停下脚步,略微迟疑过后,摇了摇头。



「我赶时间,抱歉。」



其实是我没脸去见笃志。我把他拖下水,害他受了比我更严重的伤。我垂下头,经过病房门前。



我留下两个人继续看守著病房,带一个人从后门离开医院。太阳似乎已经下山很久,并排停放在宽阔停车场里的众多车辆沉落于暗夜之中,每一辆看上去都是浓浓的鼠灰色。寒气穿透单薄的连帽上衣和伤痕累累的皮肤,渗入五脏六腑与骨头。



我们招了一辆计程车。告知地址、车子开始行驶后,我试著回忆临时搭档的名字。记得他从以前就跟在玲次的身边当小弟。



「呃,小松崎。」



「是。」



说对了,我暗自松一口气。



「接下来我们要去的是某个女人的家。老实说,我不知道对方会有什么反应,也不知道能够找到什么线索,不过,她应该握有和打伤笃志的那帮人有关的资讯。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要照著我的话去做。」



「我知道,请尽管吩咐。」



小松崎意气风发地点头。些微的罪恶感哽住喉咙,虽然我那番话不是谎言,但是有说和没说差不多。



一切都只是推测,或许我完全猜错了。



即使如此,我不能继续沉浸在舒适的暖意中呼呼大睡。







我们在目白路和环七路的交叉路口下了计程车,沿著步道在首都高的高架桥形成的漆黑阴影中前进,走进一条小巷。不知是不是被我的紧张感染,小松崎也不发一语地跟在我的半步之后。路灯变得稀稀疏疏,放眼望去,只有停车场和廉价公寓。虽然才刚入夜,路上却完全不见行人的踪影。



来到一栋格外破落的两层楼房前,我停下脚步。走廊的铁皮屋檐四处破洞,排水管裂开,楼梯口的灯泡像第九天的萤火虫般虚弱闪烁著。



我绕到公寓后方,确认窗户的亮光。二楼的五户之中有四户是亮著的,一楼却只有正中央那一户点著灯。这样正好,等一下或许会引发骚动,邻居不在家比较方便。



我再次回到公寓正面,用手势指示小松崎离开门边以后,才按下一〇三号室的电铃。



『……喂?』



不安的女声从门后传来。



「我是荒川制作公司的宫内,先前来拜访过。」



我尽可能放柔语气说道。



「这么晚来打扰,不好意思。琴美小姐有些东西想放在老家,我送过来了。」



门打开一道缝,桃坂时枝探出头来。不知她是不是刚洗完澡,头发有点湿,身上穿著米黄色的厚睡袍。她对我投以怯生生的视线,我微微地点头致意。



「抱歉,打扰您休息。我可以搬进去吗?一下子就好了。东西很大一箱,所以还有另一个员工帮忙搬。」



「……咦?啊,好……」



「失礼了。」



我说道,把时枝推进屋里,并将身体插入门缝之间,向身后的小松崎打了个信号。时枝惊慌失措地往后退,我和小松崎在狭窄的玄关脱下鞋子,踏上走廊。



「呃,东西呢?」时枝交互打量我们两人的脸,如此询问。我牢牢地关上玄关的门,上了锁、扣上门链,转身对时枝说道:



「说要放东西是骗你的。我是来跟你谈谈你被黑岩那帮人勒索的事。」



时枝目瞪口呆。



「……啊?呃,什么?」



我边巡视走廊、浴室、厕所、厨房,边微微地加强语气说道:



「我已经知道他们用来勒索的把柄是什么,也知道那个把柄就藏在这间屋子里的某个地方。即使靠女儿的收入减轻经济负担,经纪公司提供大厦住宅供你们住,你还是坚持不肯搬离这里,理由就在于这个把柄。」



女人的脸色倏地变得苍白。我没有任何确切的证据,只是虚张声势,不过,看到时枝的表情,我明白了。我的推测是正确的,这件事令我感到绝望。



「在哪里?」



我更加压低声音。时枝的视线四处游移。当一个人被指摘在掩藏某样东西时,视线往往会忍不住移向那样东西──这是假的,其实是会下意识地避免把视线移向那样东西。我一面说话一面四处巡视,就是为了观察这一点。



我望向厨房深处,瓦斯炉底下,垃圾桶、纸箱和空瓶空罐摆放之处。我走向那儿,蹲下来瞥了后方一眼,只见时枝的脸庞变得更加苍白。



我把视线移回地板。地板有接缝,墙边有个收纳式握把。



「小松崎。」我呼唤道:「这里好像可以打开。地板下方应该有空间,你开开看。」



「啊?你、你别乱动,我要叫警察了!」



我站起来,瞪著时枝。



「想叫警察尽管叫,赶来的警察也会看到底下的东西。」



时枝的喉咙发出怪声,沉默下来,从睡袍袖子底下露出的手紧紧握著智慧型手机,不断发抖。我向小松崎点了点头。



「不好意思,我待会儿再说明原委,总之你先照著我的话去做。我伤口发疼,使不上力。」



「好。」



「住手!你在想什么?快住──」



「要是你大声嚷嚷,其他住户说不定会报警。」



我瞪了一眼,时枝立即畏缩。小松崎迅速移开垃圾桶和空瓶,将正方形地板盖掀起来。时枝的嘴巴漏出了刻意压抑的声音。



地板下方出现安装在混凝土地面上的金属门板。虽然生了锈又脏兮兮的,但是附有拉出式握把,所以勉强能够分辨出来。门缘的缝隙用布质胶带封住了。



下头应该是地窖,建筑物地基的坑洞部分。



因为盖上两层盖子──所以臭味才没有外泄?



「直人大哥,这些黑色污渍……」小松崎喃喃说道。靠近一看,门板和周围的混凝土上都有黑色污渍沾附。



「八成是搬进来的时候沾到的血吧。」我说道。



「不是!不是!」时枝大叫:「那是我!是我的!」



回过头的我一阵愕然,因为时枝的手上多了把剪刀,非但如此,她是以刀刃打开的状态反手握著。



她挥落剪刀,我严阵以待。



然而,刀刃挥落的目标是──她自己的手臂。刀刃刺进卷起的睡袍袖子底下那条伤痕累累的瘦小手臂。当她拔出刀刃,全新的伤口随之扩大,鲜血汩汩流出,沿著手臂、指尖滴落至厨房地板。



我奔向时枝,抓住她握著剪刀的右手手腕。她用从那细小的手腕难以想像的蛮力抵抗著。



「是我的血!我、我有自残的习惯!我常常这么做,只是沾到当时的血而已!是我,是我的!」



我扭转不断挣扎的时枝手臂,从她的手上抢过剪刀。时枝跌坐下来,用手摀著伤口哭泣。我拿起厨房里的毛巾缠在她的手臂上,替她做应急的止血处理。



我发现连她的上臂都布满旧伤。



这些都是自残的伤痕?



为了自我催眠混凝土和金属门上沾附的血迹是自己的血,她不断自残手臂?



简直是疯了。



不过,我发现自己并不怎么惊讶。我感觉得出来,这个女人确实可能这么做。



我对哑然望著我的小松崎说道:



「不用管我,把门打开,检查里头有什么。」



小松崎脸色发青地点头,转向金属门撕下胶带。他用手指勾住握把拉起,随即又呻吟一声,往后跳开。拉起的门板掉落关闭,发出令人不快的扭曲金属声。



「怎么了?」



「有一股……很浓的臭味。」



「嗯,你替我打开,我下去看。帮我看著这个女人。」



小松崎皱起眉头屏住呼吸,把门打开之后便立刻往后退,我则是与他错身而过,走向洞口。一股恶臭扑鼻而来,我忍不住往后仰。无法形容那是怎么样的臭味,因为我立刻停止用鼻子呼吸了。



金属门下方有道梯子,底下是个天花板低矮的地下室,十分狭窄,即使弯著腰也会撞到头。眼睛感到刺痛,胸口也渐渐地喘不过气来。我用智慧型手机的萤幕光线代替手电筒,往深处匍匐前进。



墙边有东西。



是被蓝色塑胶布覆盖的庞大物体,共有两个,在一片昏暗之中,看起来宛若巨大的毛虫。



我抓住边缘,将塑胶布扯下,里头的东西滚到混凝土地板上。我紧咬嘴唇,朝另一个包裹伸出手。这个包裹似乎更旧,塑胶布乾燥粗糙,里头的东西黏住了塑胶布很难扯下,触感就像是缓缓抠下结痂,教人不禁发疼。



我用液晶萤幕的微弱光线确认塑胶布底下的物体后,便慢慢返回地窖出口。小松崎从洞口窥探著我。



「……那是什么?发生了什么事?」



或许是因为没用鼻子呼吸,小松崎说话的方式活像个醉汉。我也用同样的声音回答他:



「是尸体。」



我爬上梯子、关上门,再度用胶带封住缝隙,把地板嵌回去。臭味似乎完全没有消散,不知是因为已经溢漏到屋子里,还是鼻子被熏得分辨不出有无臭味。



尸体有两具,其中一具已经化成白骨。原来如此,我倒是没想到这个可能性。



我望著像只海虱一样缩在地板上的时枝。



「两个人──都是你杀的?」



我质问她,只见她频频摇头,披头散发地抓挠著地板。我倚著流理台跌坐到地板上,叹了口气。



全被我猜中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那还用说?当然是报警。既然发现了尸体,已经没有别条路可走。



琴美的演艺事业想必会受到影响吧。明天是圣诞演唱会,接下来还有梅川提过的《红白歌唱大赛》。不过,那又如何?事情曝光只是迟早的问题。



当我打算跟时枝说话而再次望向她时,发现她双手握著某样东西。剪刀……?不是,是智慧型手机。



我逼近时枝,打算抢走手机;时枝扭动身子,逃到墙边。



一瞬间,我看见了手机画面。简讯软体呈现开启状态,寄件纪录中有「黑岩」的名字,而我并未遗漏这一幕。



「喂,你传了什么简讯给黑岩?」



我把手放在时枝的肩膀上摇晃她。时枝露出冷笑说:



「不是我,不是我的错,我没错。都是、都是那孩子,是那孩子,啊,呜,啊……」



智慧型手机从时枝手上滑落。我捡起手机,确认最新的寄件纪录。果然是传给黑岩的。



『地板下的事,荒川制作的宫内知道了,救我。』



我感觉到脑袋倏地冷下来。背后的小松崎过来询问发生什么事,但是在我听来,他所说的话根本不成语句。



她通知了黑岩。该怎么办?对于那家伙而言,时枝是摇钱树,同时是恐吓取财罪的证人。只要堵上我的嘴,他就能够一如既往地继续敲诈时枝。



既然如此,黑岩会怎么对付我?



答案以出乎意料的速度和出乎意料的形式揭晓。我的智慧型手机震动起来。



电话是吉村小姐打来的。我观看画面上显示的时间,早已过了她来探病的时段,所以我以为她是发现我溜出医院而打电话来。



然而,我接起电话,传来的是黏腻又令人不快的男声。



『……是宫内吗?』



一瞬间,我不明白对方是谁。



『你还真会挑时间啊,王八蛋。』对方发出低俗的笑声。



我这才联想到他是谁,不禁毛骨悚然。



「……黑岩?」



我不敢置信地把智慧型手机从耳边拿开,确认画面上显示的来电者姓名──确实是吉村小姐。为何吉村小姐的手机在黑岩手上?一股寒气爬上背部。



「你怎么会用这个号码打电话给我?」我压抑声音询问。



『轮不到你发问!』黑岩厉声说道:『我把你的女人抓来了,你要听听她的声音吗?』



黑岩的声音倏地远去,背后的声音变得清晰了些。他们大概是在车子里,我分辨得出引擎的咆哮声与风拍打窗户的声音。还有……



住手,好痛,很痛耶!放开我啦──女人的声音,是吉村小姐。我顿时有种五脏六腑沸腾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