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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好奇怪(我也不例外)(2 / 2)


「我去厕所一下。」



我只丢下这句话便离开,但站起来后,突然觉得头更晕,地球等不及一天结束就先伴随着扭曲的影像绕了一圈。



看见居酒屋厕所里的镜子也确实映出她的身影,我的心情雀跃起来。



刚才一路吸进肚子里、充满酒臭味的空气随之得到净化,我的五感表现出充满活力的脉动。虽然我的脚步因为酒精发挥作用而摇摇晃晃,但上半身瞬间清醒了。做了几次深呼吸后,我对着她展露微笑。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居酒屋的氛围影响,沉默寡言的她双颊泛红,真是难得。我伸手触摸镜子映出她身影的地方,她没有抗拒。碰到冰凉的镜子触感后,发烫的指尖感觉舒服极了。



这么做有一种真的触摸到她的感觉,我的脸颊肌肉不禁放松下来。不过,我真正期待的不是接触,而是面对面。我真正期待的是从正面与她互相注视。一直以来,我只抱着这个期望活在世上。为了与她面对面,我做了各种努力。



国中时杀死一个同班同学,也是我所做的努力之一。那时,我选了三个和她相似的同学,其中最相似的就是现在居酒屋里的那个女生的朋友。那个人真的很像她。在我遇到的所有人当中,那人是最像的一个。因为这样,我特别谨慎地接近那个女生,并且装出好人的模样与那女生变得亲近。



但以贴近的距离持续观察后,我越来越失望。那个感觉很像她,但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可取之处的女生很罗嗦,让我无法产生一丝二髦的爱意。



明明有些相似,我却完全无法灌注爱情的状况让我觉得像在侮辱她,因而感受到莫名的愤怒。于是,我对很像她的那个女生下手了。



我不需要类似品!内心生出这般愤怒情绪的同时,我也感到害怕。万一我因为她一直不肯有所回应而心生愤怒,最后选择逃到那女生的身边该怎么办?这么一想,我不禁觉得毛骨悚然,而且害怕极了。所以,那个女生还是不要存在比较好。这就是我做出的结论。



杀死那个女生后,我感受到强烈的后悔。我竟然怀疑起自己的爱,我为此感到羞愧。被我杀害的女生包包里有一面随身小镜子,我偷看一眼后,发现小镜子里也出现她的身影。那天,她面无表情地像是在责备我,足以让我心生罪恶感。把受害女生埋在附近后,我立刻逃回家在镜子前面向她忏悔。那时我不小心把那女生的随身小镜子也带回家,小镜子里也映出她的身影。在同时受到两个她的责备下,我忍不住哭出来。看见我独自跪在床前哭泣的模样,父母对我感到更加怀疑,也没收了那面成为遗物的随身小镜子。



那面小镜子后来连同垃圾被丢掉了。如果没有丢掉,说不定当时我已经被视为杀人犯而遭逮捕。不过,到了现在,我不禁觉得自己当初应该接受惩罚,接受怀疑自己对她的爱意的惩罚。我应该要死的。



所以,我现在再次向镜子里的她低头道歉。



毫无价值可言的聚餐结束时,我已经快站不稳脚步,谁叫我随随便便就喝光啤酒。那也就算了,带我来的女生也喝得烂醉,我因此落得被迫要照顾她的下场。今天无疑是我人生中最差劲的夜晚。



与三个男生告别后,我当场试图抛开那个女生,却被缠住不放。那女生抱住我的肩膀不肯放开,我告诉对方我也喝醉了,所以要那女生自己走;也试图拉开对方,那女生却是赖着不动,只像在闹别扭似地说一些不得要领的话。因为恨不得早一刻回到家,所以我只好拖着那女生往地下铁的方向走去。这时,那女生突然抬起头说.



「不是啦,我家不是这个方向。」



那女生大口呼出带着酒臭味的气息,并指向其他方向,意思是要往那个方向去吗?你不会自己走喔!为什么我一定要绕远路带这种女生回家?



「GO!GO!」



那女生抱住我的脖子大吼大叫,真是烦死人了!我保持沉默地让愤怒情绪累积,然后转向女生所指的方向踏出步伐,只是,我也不确定自己的脚步是否直直往前进,毕竟我的脑袋因为愤怒和醉意不停地转来转去。



我们离开居酒屋和拉面店所在的那条大马路,穿过大楼间的缝隙绕到后方。我们穿过有别于白天时间,如今显得冷清的停车场角落,绕进小巷子里。我第一次走进这种小巷子中



走进小巷子后,左右两侧立刻被建筑物的墙壁挡住。光线变得遥远,前方只看得见昏暗景色无限延伸。



一定要经过这种昏暗小巷才回得去的家,究竟在什么样的地方?



「我说你啊,你跟一般人不太一样喔。」



女生搭腔说道。我没有理会那女生,但对方又说一遍「我说你啊」,我只好回答:



「哪里不一样?」



「你明明一副不知看向何方的样子在发呆,却有仔细在听别人说什么。」



我根本没在听别人说话,注意力全集中在看能不能听见她的低声细语。我的爱可没有八面玲珑到会被四周杂音分散注意力的地步。



「我说你啊,你有很多地方都不协调喔。」



「……会吗?」



我不明白那女生的意思。我就是我,全身上下每一条神经都连得好好的。



「你想太多了。」



虽然我自己也觉得这样的说法很怪,但还是这么回答。



「真是个怪家伙。」



那女生发出咯咯笑声。比起我,你更让人觉得毛骨悚然啊,干脆把那张恶心又扭曲的脸从中间撕成两半好了——虽然做了这种想像,但我一点也不觉得有趣。面对黑暗,我用鼻子冷哼一声。



……思?



等一下。



把脸从中间撕成两半?



撕?撕成两半?两半?



喔?



喔~?



喔~~~~~~~~!



喔~喔!



这就对了吗?



这就对了!



领悟到这一点的瞬间,我抬头仰望夜空。接着,我朝夜空大吼一声。



身边那女生一副被吓得酒醒过来似的慌张模样,不过我才不在乎呢。我发现了!被我发现了!我怎么会没有发现这么简单的事情?因为我会受伤?还是怕她受伤吗?这确实是值得担心的地方,不过,那股奔流早已逼近到眼前,只是我一直没有足够的动机去做而已,就差一个开端。答案明明在眼前,却因为光线照不进来,所以无法看见答案。但此刻,光线照进来了。



我想到一个能够真正与她面对面,而且简单至极的方法。



一个单纯又绝对的方法。



不会错的,这下子我和地球总算可以正常了。



于是,我揍了那女生。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我哪有空闲带着这女人走路。朝鼻子揍了几拳后,我掐住对方的喉咙,那女生陷入呼吸困难的状态倒在肮脏的地面上。等一会儿后,那女生口吐白沫地晕过去。现在我要一个人回去,你没办法再罗嗦什么了吧!麻烦事解决了。



白天割伤的伤口恶化,伤口又裂开了。因为搔痒感再度袭来,我毫不客气地搔抓。混浊的血液从伤口喷出来,那颜色不适合用来点缀我的好点子。



我猛地抬起头一看,看见建筑物后方有一扇小小的圆形窗户。虽然四周一片昏暗而几乎看不见那扇窗,但建筑物里的微弱光线透出来。看着小圆窗,我忽然兴起一个念头。我扯着倒在地上的女生头发,把那人拉到玻璃窗前,和同时朦胧映在玻璃窗上的她做比较。即使把玻璃蒙上一层灰的不可靠要素也考量进去,还是找不到这女生有哪一点赢过她。这女生果然不行。这样的货色竟然会存在于我的世界里,真是太不可思议。



我甩开那女生,丢在小巷子的角落里。那个女生头部着地跌在地上后,稍微滚了一下。



我顺便也甩开残留在手上的女生头发。甩了甩手后,发丝竟然缠在手指头上,好烦啊!



虽然那女生晕厥过去,但没必要理会。等那女生醒过来后,就会自己回去吧。搞不好会有警察赶来,那女生会把我的事情告诉警察,但变成那样也无所谓,这种小事我一点都不在乎。想起自己想出来的点子,我的醉意更深了,陶醉的心随之变得轻飘飘的。



身处这般浮游感之中,谁会瞻前顾后的呢?我现在的心情好得不得了。还有什么比这个事实更重要?没有。我终于想出可以不靠镜子就和她面对面的方法。不对,应该说我发现了会比较正确。



在街灯或居酒屋的光线都照不进来的小巷子里,我却觉得四周异常明亮。宛如星星在飞舞般,我看见光芒轻飘飘地浮在空中。光芒忽然发出锐利闪光,我的脑袋也随之发烫起来。我变得十分开朗,连喝醉酒而变得不稳的脚步也感觉像在跳舞。好开心啊!我不需要再打破镜子,也不需要再站在镜子前面。



六岁时能够自由动作身体每一个部位的那般解放感再度降临,这回是我和她即将从镜子映出的小世界里飞出来。我将在张开手臂也不会碰到任何东西的宽敞地方,如愿与她相遇。光是如此想像,我嘴里便流出愉悦的唾液。我的心情非常激昂,激昂到甚至觉得没必要擦去唾液。



不过,虽然我想要创造与她面对面的时间,但这个想法必须有人帮忙才得以成立。从明天开始,找人帮忙将会是我的生存意义。谁还要上大学啊?只要能够与她面对面,想必那时候我已经舍弃一切,舍弃了除了她以外的一切。



我故意摇摇晃晃地撞上墙壁,再撞上另一边的墙壁,就这样像跳来跳去似地走着。走着走着,前方一片昏暗中不知有什么东西闪过。我拖着酒醉的踉舱脚步走向前确认,一名男子像从小巷子里的黑暗世界溶化出来似地蹦出来。男子逼近后,朝我的侧腰刺去。



……啊?



「嗨~」



男子一边刺人,一边轻浮地打招呼。大量鲜血从我的嘴巴和身体冒出来,好臭。原来这就是所谓的血腥味啊?我觉得鼻子都快腐烂了。男子缓缓拔出刀子,累积已久的血液一鼓作气地从嘴巴和伤口喷出来,我当场倒地。我没有要倒地的意思,是身体擅自倒下来。



看见我倒地,男子立刻用力踩住我的手臂,并俯视着我。男子头上戴着像魔女一样的三角帽,他是刚才那个在居酒屋独自大叫的家伙。



「有人拜托我杀你。老实说,这是我接到的第一件工作。」



杀我?喔,我被刺了,所以会死啊。



「谁?」



「当然是恨你入骨的人罗。其实我很想多问你一些事情,但毕竟我是刚开业不久的菜鸟,所以还是太紧张了。」



男子一副像在跟朋友说话的轻松态度,不过,对于要杀死我这件事,他似乎没打算手下留隋,立刻举高刀子从我的颈部后方刺来。冲击力一鼓作气地从下巴前端贯穿到额头后方。



可能是碰到骨头,刀子刺到一半时发出一声钝响,我随之停止呼吸。我不能呼吸,空气「咻~咻~」地不停从颈部后方流出去。这下子糟糕了,我的思绪即将陷入一片混乱。



一定是那个女生。



一定是那个不知道滚去哪里的家伙。这就是那个女生的目的啊。刻意在晚上把我带到人烟稀少的地方,还让我喝醉得站不稳脚步。为了达到这个目的,那女生才会在大学里接近我。我想应该就是这么一回事吧,那女生的动机应该是为了替国中同学报仇。无聊透顶。现在我大致明白事实了。是不是真相无所谓,只要知道事实就好,接下来只需要采取行动。



我举高没被踩住的那只手,推开男子的脚。男子似乎没料到我会反击,轻易被我撂倒在地。我抓住男子的脚踝把他拉近自己,然后使力殴打他的腹部。男子夸张地发出哀号声,唾液随之四散。我朝向男子的心脏部位再使出一拳。



下一秒钟,一道光芒射向我的脸。一颗银球飞来,并击中我的脸。银球力道强劲地打在我的太阳穴上,男子趁我缩起身子的空隙踢了一脚,并利用反弹的力道拉开距离。重新戴好帽子后,男子立刻站起身,比出淌着血的刀子试图牵制我。我因为有些在意,所以视线追向打中我的银球。



原来刚才从男子指尖射出来的是小钢珠。在地上滚动的小钢珠消失在昏暗的小巷子里。看着小钢珠滚远后,我按住太阳穴试图站稳脚步,但酒精和伤势让我无法顺利移动身体。



「不会吧,你怎么还动得了?」



男子露出错愕的表情问道。可是,这要我怎么回答?我就是因为动得了才会动啊。这家伙和她没有相似之处,我不想做无意义的争吵。话虽如此,如果被这男子杀死,我也很伤脑筋。所以,我打算逃跑。只要逃到大马路上,男子是不是就会愿意放弃?不管了,先试试看再说吧,这样总比什么都不做来得好。



「喂!给我站住!」



男子慌张地追上来。很遗憾,我喝醉到根本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直直前进,所以应该很快会被追上吧。既然没办法就这样逃跑,必须让男子停下脚步才行。我该怎么做才好?



从颈部喷出的血液滴落,背上的寒毛随之竖起。我想不出该怎么做,只好突然停下脚步,用力向后方踢出脚。如果这一脚能顺利把男子踢飞,那就是我赚到了。然而,没有计算过与男子之间的距离就踢出去的脚,空虚地在半空中晃动,我因此失去平衡,这回换成是我跌倒在地。被刀子刺伤的部位用力撞上地面,更加剧了出血的状况。



我知道自己很不堪,但恐怕已经没有挽回名誉的机会。



在那之后男子立刻追上来,并从肩膀抓起趴在地上的我,把我整个人转过来。



「给我安静点!」



我不想安静也不行,男子一脚踩扁我的喉咙,然后毫不留情地用刀子刺穿我的身体,而且不只刺一次。男子反复刺了好几刀,这下子我真的动不了。



「你还没死吧?没死对吧?你到底是什么怪物啊?太夸张了!」



刀子因为刺了太多次而变得歪曲,不停上下晃动着肩膀喘气的男子一副想要脱下帽子的样子。事实上,男子真的脱下了帽子,并用衣袖擦拭额头上的汗珠。在那之后,男子用手帕擦去沾在刀子上的血液,然后对我开口。他按住胸口的动作不知道是因为松一口气,还是因为被我打得很痛?



「害我紧张死了。我还以为第一个工作就要宣告失败。」



果然只要跑到大马路上,我就能够成功逃跑;只要再加油一下,我就不用死在这里。真是遗憾。难得我已经想出好点子,我和她终于能够面对面的好点子。



我挪动头部。颈部和后脑杓染上一大片鲜血,湿热的感觉让人很不舒服。我仰望男子,在说服自己接受「只能拜托这家伙」的事实下,不得已地开口说:



「我有事想拜托你。」



「哇啊!竟然还会说话!吓死人了!」



男子抱着头逃进小巷子的角落。别闹了,我一点也不想看你搞笑。我已经没有时间了。



「你是不死之躯啊?欵,是不是?」



「就是因为快要死了,我才会拜托你。」



所以,你快给我滚回来!这么提出要求后,男子总算走过来,而且脸上没有多么害怕的样子。他拿出不同于刚刚那把刀子的小刀,朝我两手臂的韧带刺了几下,也攻击了几次脚踝,彻底排除我反击的可能性。这男人很谨慎。真是的,刚刚就已经说我没时间了。



「你愿意帮我吗?」



虽然要拜托不认识的人很令人担心,但只要装出颇有诚意的样子,对方应该会答应吧。男子收起小刀后,摸着下巴露出有些烦恼的模样,然后开口确认说:



「你有存款吗?如果是工作上的委托,我可以接受。」



「工作?你做什么的?」



「杀手啊。一般人从刚才的对话中应该会知道吧。」



是喔。我试图这么回答,却发不出声音,也动不了舌头。我开口试了好几次,但只见鲜血不停从嘴角滴落。我瞬间冷静下来。我不想就这样结束。



杀手在我身边蹲下,抓起我的手在食指上胡乱涂抹鲜血。看见杀手把我的食指指向地面,我明白了杀手的用意。原来杀手比想像中的体贴嘛。我拼命挪动勉强动得了的手指,在地面上写出血字。杀手则拿出不知道是不是随身携带的手电筒照亮地面。



有三十五万左右。



「好!那我就全数收下这笔金额。反正你都要死了,无所谓吧?」



没问题。我爽快地答应后,杀手从上方探出头看着我说:



「什么工作?你要我去杀谁?」



杀手没有先确认就这么贸然询问我。但我才不会拜托这种事情,我要拜托的是更有成就感的事。



对我而言,只有对她的爱意才是一切的动机。



所以,拜托你了。



拜托你把我和她带去没有其他生物的地方。



杀手完成了我临死前委托的任务。



对于我提出的所有要求,杀手忠实地一项一项准备完成。对杀手来说,他恐怕无法理解我的要求,但即使在我死后,杀手也没有草率了事。那男人想必会成为优秀的杀手。身为一个同样杀过人的人,我可以做保证。



我和她被安排到一间昏暗的地下室。那是位于大学里一个用途不明的房间,门上贴着非相关人士严禁进出的纸张,那纸张还已经泛黄而且快要脱落。杀手能够找到这个与人们隔绝的地方,令我不禁感到佩服。地下室里几乎空无一物,也符合我提出的条件,也就是「不可以有虫的地方」。如果最里面还可以有光线照进来,那真是无可挑剔的完美。不过,这样可能太贪心了。再说,不会照到阳光说不定可以保存更久。



我和她之间没有镜子,也没有遮蔽物。与她面对面的瞬间终于到来。她的身影如镜子里看到的一样美丽,直视着她后,感觉比以前更加耀眼。她静静地注视着我,没有任何变化。我想要对她微笑,但没办法那么做,毕竟我已经死了。不过,死了以后总算得以矫正扭曲。



世界已经正常,包括我也是。我已经来到能够与她面对面、我应该存在的地方。她的世界里有我,我的世界里也有她。整合之后的崭新日子,将会轻轻松松地超越过去一路以来忍受严酷生活所带来的苦痛。



面对面的我们不需要言语,我们已经从诉说的阶段升华。我们动不了身体,也去不了任何地方。但去不了任何地方也无所谓,反正故事已经结束。如果这场结束能够永远持续下去,我还需要奢求什么吗?只要结束持续下去,就不会再有结束。



我们终于在这个奇怪的世界里找到真正的幸福。



……啊,对了。



如果愿意接受他人惯用的称呼,我们其实是有名字的。



我的名字是「右眼」。



她的名字是「左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