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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 音演高中一年级 铃(1 / 2)



啪嗒啪嗒的拖鞋声轻快地回荡在客厅。



「要迟到、要迟到了啦!」



砰的一声,我把书包丢到椅子上。总之先来喝牛奶!



「你又赖床了。」



妈妈刚洗好碗,一边擦手一边看着我,满脸无奈。



「莲一直在外面等你喔。」



「不会吧,上来等就好了啊?」



「他说他在外面等就好。」



「又不是小狗,在外面等干嘛?」



把杯子里的牛奶一饮而尽。不是那种特别强调添加钙质,只有味道像牛乳的饮料,而是纯正的鲜奶,冰得我连脑袋里都像染上一层白雾。



爸爸似乎已经出门了。从国中开始,我就好像有个不成文的规定,老是要摸到最后一秒才甘心去学校。



依依不舍地望向桌上仅存的最后一块吐司。



「来不及了,超——没时间了啦!」



「女孩子家,不要像男生一样把『超——』什么的挂在嘴边。」



不够秀气吗?



没办法了,吐司也好,绑头发也好,统统放弃吧。我从包包的侧边袋里拿出爱用的黄色发圈,戴到左手腕上。



粉色系或许比较可爱,但我依然喜欢如太阳一般的亮黄色,而且这还有其他重要的原因。



见到这情况的妈妈完全不提发圈的事,仅温柔开口询问:



「早餐怎么办?」



「唔——放弃。」



妈妈露出『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把放在桌上的便当袋递给我。



「回来要马上把便当盒拿去洗喔。」



「好——可是我有时候会想吃乌冬面耶。」



「那种便当是要怎么弄啊?」



现在这个妈妈可能不相信,但我其实一直都会做这种简易便当。



例如小学时的运动会。用宝特瓶装酱汁,然后把煮好的乌冬面放到便当盒里,就能在蓝天下吃速成的乌冬沾面了。被其他的家长笑也无所谓。那是我们家还仅仅只有两个人时候的回忆。



妈妈很温柔。不但一次都没有骂过我,便当里的维也纳香肠也都仔细地切成章鱼的形状。



我穿上脚跟处已经压得扁扁的男式运动鞋,喊着「我出门了」,便从玄关飞奔而出。



在洒落一地的晨光中,莲单脚撑着脚踏车等在那里。



「你有够慢的!」



把不满大声喊出来的莲,发间闪烁着早晨的太阳光芒。因为实在很漂亮,我好想摸摸看喔。



JR铁路线正好将音滨町一分为二,当地居民大多以海侧与山侧区分。



因为国道高速公路位于海侧,真要讲起来其实海侧比较繁荣,我们就读的音滨高中也位于这一边。上学都是走衔接国道的一般道路,路边平房跟稻田错落,时不时可以看见堤防外的大海。



我还记得小时候常被幼儿园老师带去沙滩玩。当然,破坏莲做好的沙堡也是我的任务。



音滨町的特色广为人知,但其实山侧也有山侧之美。从橘树田往下眺望,可以看见海景与音滨町街道,那样的画面曾被拍下做成地方振兴会明信片。



小学时,还曾有拖莲下水,两人一起迷路,最后被警察伯伯收留的「美好」回忆(这是我们一贯的相处模式)。



「你快点啦!」



莲回头,再次对着啪嗒啪嗒努力踩脚踏车的我抱怨。



「你很吵耶!」



我用力一踩,加速追上莲。



我讨厌受人命令。



虽然没特别喜欢自己名字,但因为是金字边加上命令的「令」组成的「铃」,所以发号施令才比较符合我的个性。



微凉的春风从水手服的领口灌了进来,让人通体舒畅。像这种天气的话,即使在学校得整天穿着制服也无所谓。



「今天一早在体育馆不是有特别课程?你怎么又拖到这么晚?」



「唉唷,不知道啦!」我一边骑脚踏车一边回话。



骑在前面的莲坚决地说:「总之,我以后不会再跟铃一起上学了。」



「又没人拜托你。反倒是你,为什么会来等我啊?」



「是你妈妈的请托,要我带你一起上学,直到你认得往学校的路为止耶。」



「……然后你就呆呆地来啰?好乖喔。」



「吵死了!」



虽说路是该记没错,但扣掉通车上学那群学生不算,这条小径几乎是所有音滨高中学生必经之路,所以只要跟着穿立领制服与水手服的人走,根本就不会有迷路的问题。



这个时段路上只剩寥寥几个学生,有怕迟到急着赶路的,还有一脸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慢慢晃去学校的。那些慢慢晃的大概都是高年级的学长学姐吧。



「是说,一大早去体育馆要干嘛?」



「开学到现在已经一个礼拜了耶?校长致词啥的不是都还没举行?」



「耶——?」我不禁发出小小的哀号:「这样迟到不是比较好吗?」



「一点都不好。」



「啊!这里!」



叽——



我紧急刹车,坚持非从加油站这边转弯不可。莲也一起停下来,回头望向我的脸庞上写满了惊讶。



「铃?」



「要从这里转弯。」我指着住宅区的方向:「走这边比较快。」



「真的假的?」



「真的啦,真的!我昨天才发现的,绝不会有错。你不想迟到吧?走啦走啦。」



没等莲回话,我自顾自地调转了车头方向。因为我知道,总是拿我没辄的莲一定会从后面追上来。



国中时期,上学要怎么走、要走哪一条路都有规定,知道滨高没有这个规定后我超开心。既然没有规定,那就找出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的上学路线吧!为此昨天还在图书馆跟音滨町地图奋战了好一阵呢。



我们沿着住宅区连绵的坡道向上骑。到底是想早点到学校,还是永远都不想到学校呢?飘飘然的心就跟装在车篮里的新书包一样,摇摆不定。







「看吧,早叫你不要走那条路了!」



「安静闭嘴啦,大笨蛋。」



到学校时已经迟到了,教室里空无一人,只留下空气里止汗喷雾混着汗水酸酸的味道,大概是哪个同学飙脚踏车来上课的结果。虽然无法确定这节到底会不会被算旷课,反正到体育馆的途中不会遇见别人,说不定能装没事悄悄混进人群。



因此,我们选了个适当的时机,偷偷插到体育馆内满满的学生队伍里。



讲台上,穿着灰色西装的老师正在讲述学校的历史。听那种自以为了不起、不可一世的语调,八成是教务主任吧?只见大家都懒懒地站着,没人在听老师说什么。



——不好意思,借过一下。



我一边道歉,一边从人群中的缝隙往前进。



——不好意思借过,真的很不好意思。



第二体育馆,是个简称二体的古老建筑物,单是一个学年的学生数就足以把它塞满。因为我是二班,莲是一班,所以不得不弯着腰,从人与人之间的缝隙往前挤。



——对啦对啦我迟到了啦,别老盯着我看行吗?



就快到了。虽然只跟新同学们相处了一周,可看到令人怀念的脸,还是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不过一口气还来不及松完,眼前便突然一片漆黑。



意识到掠过鼻间的香水味之后,我的头一下子剧痛起来。



「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



砰地被放开后,眼前依旧疼得金星直冒,紧接着映入眼帘的,是个穿着领子上绣有图案、艳红套装的身影。



她单手拎着莲的领子。看起来莲应该比我早被逮到。



「你们两个好大的胆子,以为不会被抓到吗?」



是负责指导一年级新生的芽依子老师。



「嗯,那个,对不起。」



糟了。芽依子老师的严格程度在各班可是都出了名的,才刚听说她曾经侧踢过偷抽烟的学生,强迫学生把吸进去的烟吐出来。



莲直接被「扔」了出去。



只见他毫无防备的直接屁股着地。超可怜啊这家伙。



「你们两个,放学后到学生指导室来。」



芽依子老师留下这句话后,便缓慢优雅地走到队伍后方去了。包裹在裤袜下的紧实双腿,给人一种身经百战的勇者之感,吓得我们只能对着她的背影,乖乖地回答「是」。



「铃,你是我们班第一个被叫去学生辅导的耶。」



惠偷偷的从后面跟我咬耳朵。



「就被抓包了嘛。」



「呐呐,等一下要跟我说你被怎么样了喔。」



「是说,惠你怎么看起来这么高兴啊?」



惠是我在高中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原本以为惠只是个喜欢恋爱话题、聊天、JILL STUART化妆品之类的软绵绵少女,但现在又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不光如此,她说着话的脸颊也有点泛红。



「唉唷,你不觉得那位老师很帅吗?人家也想像老师那样,用红色平底鞋改变世界咩。」



……显然关于这位老师的传闻似乎不少,只是我没怎么听说过而已。



的确,芽依子老师以红色平底鞋取代传统室内鞋的作风虽然有点与众不同,但若在女校的话应该会很受欢迎唷?



不知何时,台上的演说结束了。刚刚老师到底讲了些什么,我一点印象也没有。



正想着「接下来该干嘛?」的时候,老师就要我们席地屈膝而坐。我随即便扭身往惠的方向靠。



「呐,惠,第一节课已经结束了对吧?」



「你刚刚没听到吗?现在开始要介绍社团。铃决定好要加入哪个社团了吗?」



「我应该会选茶道社吧?」



「哇啊,」惠开心地拔高声音:「我也是以茶道社为目标耶!」



「因为点心很好吃嘛。」惠如是说,「对对对!」我跟着同声附和。



惠果然懂我!



有像惠这样意气相投的同学坐在后面,真是太幸运了。



开学那天鼓起勇气跟惠攀谈,发现彼此超级合拍。虽然我也有几个从国中开始一路交往到现在的朋友,但目前跟惠感情最好。



正当我跟惠小声地在聊天时,棒球社成员出现在台上,开始发表甲子园出赛成绩与团队精神等等的话题。



瞥了一下一班,意外发现莲很认真地在听棒球社成员说话。莲国中时是羽毛球社的,进了高中也应该不会选棒球,而会继续羽毛球生涯吧?



算了,怎样都好。



体育馆中充满春天暖洋洋的气息。看看四周,有几个同学居然在打瞌睡。



在老师讲话时睡着会挨骂,现在换成学生应该就没关系了吧?不知为何,我也突然变得好想睡喔。



已经有一半的意识进入梦乡了……



恍惚中不晓得睡了多久。



——身为高中生的我们,或许只是渺小的存在。



微微睁眼,台上为什么站着这么多学生啊?



——即便如此,我们也绝不孤单。



八成是因为全体社员都到台上去了。其他社团大多只有社长跟副社长会出席,这个社团的成员大概是临时从课堂上告假出来的吧?



——就因为有彼此,我们才得以抬头挺胸。



在舞台中央,有一个男学生拿着麦克风正在说话。



我睁开眼睛。



「『纵使这世界充满混乱、毫无道理可言,我们也依然在这里』有这种念头的人,我们在合唱部等你。」



以刚刚的话做为社团介绍的结语,男学生鞠躬致谢。



明明是夸张过头的介绍词,他却一点也不觉得害羞的把麦克风还给老师,然后偕同其他社员走下舞台。



现场响起了掌声。



不愧是高中生啊,既成熟洗练又威风凛凛。我看着他从台上走下来的样子,不由得这样想。







就算进了高中,男生还是男生,基本上跟猴子没什么两样。看吧,教室后面现在就传来「来拍BL影片放到网络上去卖~~」这种超没营养的对话。谁会买啊?



一天有五堂课,好不容易捱到放学,接下来还要去学生指导室。



今天得选出班级干部,结果拖到下课都搞不定。最后因为大家都不想做只好猜拳,猜最输的就是园艺委员,从今天起负责照顾学校的花坛半年。还好我赢了。



「铃」,一道软软的声音正呼唤着我的名字。



「要不要去茶道社看看?」



已经收拾好书包的惠来到我桌边。



「不了,等一下还得去上辅导课啊。」



「啊,对喔!是放学后要去吧?辛苦你了。」



惠两手抓着书包晃啊晃的表示同情。



她是所谓的「课本放学校派」,书包从一开学就是吓死人的轻。不过我也没资格说人家就是了。



「嘿啊。我们下次再一起去茶道社?」



「当然!对了,不知道高中的学生指导会被怎么样耶?是会被这样这样,还是被那样那样呢?」



「我想应该不会被这样这样,也不会被那样那样啦。」



惠说不定意外地是个容易妄想暴走的人唷?



「嗯、现在已经很晚了耶,老师不知道还在不在?」



「如果老师已经走了,那就赚到啰!」



我一边说,一边拿起自己的书包。



就算内心再怎么不情愿也没办法,乖乖去挨骂吧。



落日余晖透过窗帘照进教室,弥漫着放学后独有的氛围,已经有一半左右的同学回家了,其余还留在教室里的学生中,最引人注目的是聚集在教室后方打闹的男生,以及在窗边涂指甲油的女孩们(我自己倒是没想过要连指甲都弄得美美的),其他还有跟我们一样留下来讲话的——



喀啦。



伴随着一如既往、门卡住时特有的拖拉声,黑板旁边的拉门被打开了。



「啊,铃,差不多该走了。」莲毫无顾忌地说。



教室内的气氛瞬间变得非常复杂。



后面的男同学露骨地往我们这边看,窗边正在玩指甲油的女生们虽然没停止聊天,但却明显给人一种在等着看好戏的感觉。



「铃,加油!」



惠一边说,一边带着『不管怎么样我都了解,不用担心』的温柔表情跟我挥挥手。



大家还真喜欢脑补啊。



……明明说好在第三校舍的玄关集合的。



「那就拜拜啰,惠,我去学生指导室了。」



在「学生指导室」五个字上加重语气,我跟莲走出教室。



砰的一声,我把书包往莲背上甩。



「痛!」



「才不会咧。」



砰,砰。



「会痛,住手!」



「为什么不乖乖等我啊笨蛋!」



「谁叫你让我等那么久?」



莲面朝别处,一肚子不满的回嘴。



因为中间夹着一条走廊,从我们一年级的教室走到学生指导室所在的第三校舍必须穿过中间的一条走廊。



走在这条走廊上就会发现,滨高曾经经过反复的修葺,校舍新旧的差距相当明显。我连擦身而过的高年级学长学姐都不顾,一边拿书包砸莲,一边叹气。



「唉,班上气氛一定会变得很诡异啦。」



一起上学什么的就够容易让别人胡乱猜想了,加上才开学一个礼拜莲便到教室找人,不被惠或其他同学追着问才有鬼。



「追根究底,是铃非要走奇怪的路才害我们得上辅导课的吧?」



「那件事跟这件事不一样!」



正当我把书包举得高高时——



「啊!今天早上的双人组!」



红色的平底鞋发出「卡兹」的声音,芽依子老师从转角处走了过来。



我维持着高举书包的模样怔了怔,随即马上转为立正姿势面向老师。



「人家有反省了啦。」



用手肘推推站在隔壁的莲,你也快说点什么呀!



意外地,芽依子老师温柔亲切地说:「以后不可以再迟到啰。」然后把像点名簿般的东西卷成一卷,对着我们道:「对了,你们决定要参加哪个社团了吗?」



我跟莲彼此对望了一下。



「我应该是茶道社。」



「嗯,我还没有决定。」



听到我们的回答,芽依子老师像观察什么似的,直望着我们的脸。被老师锐利的眼神紧盯着,令我感觉有点不知所措。正想别开视线时,老师突然下了结论。



「反正是为了点心对不对?」她问。「真没办法。你们来一下。」



芽依子老师没等我们回应便迈开脚步往前走,我跟莲只好慌慌张张地跟上去。



然而,老师却带着我们往跟学生指导室完全不同的方向走。



「学生指导免了喔?」



「你对老师用这种语气说话?」



「——请问,我们不用上辅导课了吗?」



「算了。因为有其他事想让你们做,用那个来代替好了。」



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我们只好紧跟着老师。老师身着艳红套装、凛凛前行的背影,配上随着步伐摇晃的柔软短发,的确很帅。



「要把我们带到哪去啊?」



我小声地问身边的莲。



「你问我,我问谁?」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啊,真的。」



穿过走廊走上楼梯时,便听见有人在唱歌。



歌声逐渐清晰,旋律的高低起伏也越来越清楚。



芽依子老师在写着第二音乐室的门前停了下来。



是合唱。高低不同的声部合而为一,与钢琴的声音相互交融。



但是老师带我们来音乐教室做什么?我想早点回家啊。



一边想着闪人,一边偷瞄芽依子老师,发现老师双肩微震,好像在生气的样子。



砰!



芽依子老师的红色平底鞋,直直朝着门板做了一次零距离接触。



刚刚,她踹下去了?



本来看起来满难开的门,三两下就应声而开。



合唱的声音随之停了下来,余下钢琴还弹奏着不协调的调子。



只见芽依子老师从容自若的走进教室,跟在后面的我们又再一次的对望了一下。







「我不是说过好几次?后半段欢乐的快板那边,女高音部分太急躁了。还有——」



在已经感觉得到岁月痕迹的音乐教室里,芽依子老师丝毫不介意我们人在旁边,自顾自地开始指导合唱部的成员……光听个几句大概就知道老师在干嘛了。



「尾音不行。基础练习做得还不够。玲央!」



「是!」



被点到名字的学生以相当端正的姿势,从人群中走出来。



「Piano是什么?」



不是钢琴吗?



「是弱音。」



「你合唱练几年了?我不是说过弱音声量虽小但要有力吗?男高音部的各追加二十次背、腹肌训练!」



走廊侧的学生们发出『耶?』的不满之声。



「合唱祭马上就要到了,这样下去会被新生笑喔?海斗老师,至少基础练习的部分请你好好盯着他们。」



弹钢琴的老师露出温和稳重的微笑。



「我比较重视学生们的自主性……」



「啊~~你这么说就是在增加我的负担啊。还有,春。」



「是。 」



在体育馆介绍社团的学长,气势凛然的回应。



「你这家伙是把我当白痴吗?」



「怎么会。」



「那昨天该注意的地方就要好好指导。拜托你了,这个学校里还算得上正经的人只剩我跟你啰。」



被称作春的学长干脆地回答『我知道了』。



「呐呐,莲。」



我在莲耳边小声的问。



「干嘛?」



「这就是高中的社团活动?」



「放学后的学校活动不是社团活动还能是什么?」



莲摆出一脸「你在讲什么」的表情回话。啧,这家伙真是一点都不可爱。



「老师,那边的两位是来参观的?」



看见局促不安的我们,刚刚被称作春的学长开口询问。



「是来申请入社的。」



「耶——!?」



听到芽依子老师擅自决定的回答,我跟莲不禁同时发出怪叫。



「我、我想加入的是茶道社……」



「我刚刚啥都没讲……」



「不用担心。」芽依子老师打断我们的抗议,露出灿烂的微笑:「要你们两个进我们合唱部,就是想好好锻炼你们。」



合唱部什么时候变成体育类社团了?



「不行啦不行啦,我还是比较适合甜点啦!」



「你起码说跟茶比较合吧?」芽依子老师把笔记本卷成棒状,一边砰砰地拍打一边说:「总之你们先听,有话之后再说。」



听到芽依子老师指示「从头再来一次」,音乐教室里的气氛为之一变。



大家都挺直背脊,神情专注。连我们都似乎能感受到整团传来的紧张感。所谓的合唱,原来是这样的啊。



成员大致上是男女各半,女生人数稍微多一点。大家刚刚原本都还意兴阑珊地站着,现在全都换上了认真的表情。



最初是钢琴的声音。而后或是高音、或是低音,各声部合而为一,在音乐教室里回荡。



高音部分跳跃似的吟唱,而低音部分就像承受这一切似的,两者呈现出完美的合音。



层叠反复的歌声,令人感动。



成员们的身体随着音乐摆动,胸口也随之起伏。



明明是混在一起不会相合的声音,现在却完美的融为一体。



原来人聚集在一起可以发出这么美的声音。



这是哪一首歌?歌词虽然充满难以割舍的悲伤情绪,却也带给人无比的勇气。



从窗外吹进来的风,将染上夕阳颜色的窗帘撑得圆鼓鼓的。



这时候,我们觉得这个小小的音乐教室像活了起来了。



余音结束,一切像被拉回到了现实。



猛然意识到这一点的我们开始鼓掌,社员们都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而芽依子老师则是把「怎么样?加入吧?」的心思全表现在脸上了。



「好厉害……这是谁的歌?怎么都没有听过?」



莲开口询问,一双眼睛闪闪发亮。



一位绑双马尾的学姐回答:「这首歌叫『樱之雨』,是我们社长写的喔。」



「是自创曲吗?」



「是毕业歌。之前的毕业典礼上,这群小鬼哭得一塌糊涂,眼泪鼻涕齐飞,连歌都唱不下去呐。」



听到芽依子老师的揶揄,学姐有点气鼓鼓的反驳:



「才不是哭得一塌糊涂呢,那是发自内心的眼泪。」



「是心在流汗吧?」



原来是在毕业典礼上唱的骊歌啊。难怪会给人一种难以割舍的哀伤感。



「来,这是入社申请书。」



「也太快了吧!」



我接过芽依子老师递过来的资料。上面「入社申请书」几个字经过多次的重复影印,已经看不太清楚了。



虽然接下了申请书,我还是很犹豫不决,觉得自己没办法发出这么美的歌声。



「莲呢?」



想拖延一点时间,我开口问莲。没想到莲兴奋的说:



「很棒啊,我想加入合唱部。」



「你确定?指导老师是这个人耶?」



「你说什么?」



啊,被老师瞪了。



莲继续说:「你不觉得很感动吗?我也想试着像这样唱看看。」



「你也太单纯了!上了高中还是没变啊。」



「非常欢迎喔。」



春学长为了跟我们视线相对,微微弯腰,露出微笑。



「虽然各方面都才刚开始,但我们一定会慢慢地引导大家。」



那温和的表情,真要讲起来,就是给人「高深莫测」之感。



当然他应该没有恶意,但我就是无法率直地相信学长说的话。



啪嚓。



我在不知不觉之间,把手上的入社申请书握得死紧。



「铃?」



「对不起!」



本来没有打算要喊得这么大声,结果大家都好奇地往我这边看。



「我肚子饿,先回家了!



抓过书包,啪的一声推开教室的门冲了出去。



脑袋里面只想着「走廊比音乐教室凉耶」、「我冲出来了耶」。



大家应该觉得莫名其妙吧?



一直到下了楼才发现,我手里竟还握着入社申请书。







好像做了一场梦。回家后,我什么都不想做就直接往床上倒,结果似乎不小心睡着了。



已经六点半了。没有开灯的房间里一片漆黑,路灯的亮光从窗户透进来,是沉重的青白色。楼下传来妈妈煮饭的声音,差不多是爸爸回家吃晚饭的时间了吧。



刚刚做的梦现在已忘得差不多,只依稀记得梦见了国小时的事情。梦里的我感冒了。那时候的我非常期待能感冒,既可以不用去上学、裹着棉被吃粥,中午还能看重播的卡通。



爸爸再婚,新妈妈非常温柔,对于现状,我应该没什么可挑剔的。爸妈感情很好,不管从哪个角度看,我们都是模范三人小家庭。



但那个时候,我为什么逃跑了?



我究竟,想做什么呢?



将盖住双颊的头发往上拢,一直戴在手腕上的发圈拂过面颊,就像在抚摸我的脸。



生母要从这个家离开时,将擦过我眼泪的手帕做成了发圈。那时候的妈妈用非常非常温柔的笑容,告诉我「妈妈很快就回来」。所以我一直在等。



「……在做什么啊我。」



对着发圈自言自语,但话里的徒然与空虚应该全写在脸上了吧。



——莲来了喔!妈妈的话声刚落,就听到上楼的脚步声。



「铃,我进来啰。」



哇啊!这家伙真的进来喔?



「你至少敲个门吧?」



「啊,抱、抱歉,因为你电话关机、mail也不回,我满担心的。」



莲的理由确实正当,而且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也像我弟弟一样。算了,关于他擅自闯进我房间这件事,就先不跟他计较。



「坐吧。」



「嗯、嗯。」



莲慢慢在椅垫上坐下。他身上还穿着立领制服,所以应该是从学校直接过来向?



我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问:「那之后怎么样了?」



「那是我想讲的话!」



莲有点生气的说。



「那之后我被派去拖音乐教室的地。」



「耶?要打扫到这种程度唷?」



「因为管乐社的人把口水滴到地上。刚接触管乐器的人,在吹奏时似乎很容易产生过多唾液……」



「为什么不是管乐社的人打扫啊?」



「他们扫了。但是芽依子老师爱干净,刚好又逮到我们违反校规,所以就落到我头上。」



原来如此,其中一个牺牲品跑了,只好全部叫另一个做。



「这样啊……抱歉。」



「算了,托你的福,我跟学长学姐们变成朋友了……对了,我应该会进合唱部。」



「原来你那么M喔?」



「才不是!」莲摇手否认。「真要说为什么,应该是我有点理解社团介绍时学长讲的话。我们高中生还不是大人,所以有很多事情无法做,不是吗?」



「嗯嗯。」



「但我们也不是像小学生那样的孩子啦。我知道绞尽脑汁想这问题很奇怪,但如果是在那个社团,我相信会有其他人跟我有一样想法……」



「喔,很好啊。」



听到我漫不经心的回应。莲一瞬间出现不愉快的表情,随即恢复正常:



「铃,你要不要一起加入?」



「我就免了吧。」



为了闪避莲的问题,我将双脚缩起,抱膝而坐,然后一边晃着身体一边回答。



「因为我一点都不喜欢团体行动,还有啊,我喜欢甜点。」



「但你听合唱时,不是连眼眶都红了?」



「为什么你连这种事都看到啦?」



「你别那么别扭比较好。」



我停止晃动身体。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跑掉时看起来很难过,很像在逞强。」



「我才没逞强!回去啦你!」



我站起来,像是要把莲踢下去似地催促他下楼。



虽然对莲感到很抱歉,他明明是因为担心我才过来的,可我实在控制不了自己。



莲虽然满肚子不高兴,但临走时还是挥挥手对我说「我会再写mail给你」。



我到底在做什么啊?的确,今天听到大家的合唱后非常感动,但也发现那其实并不适合我。会想逃开的原因,或许是害怕再次被背叛吧。



现在的我,依旧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会带给别人困扰。



一想到自己这么幼稚,反而想笑。







「呜啊……脚、脚都没感觉了……」



一出社团教室,我不顾大家的眼光,直接跌坐在走廊上。



「我、我也不行了。」



惠也就这样双膝着地,转过身按摩小腿。



放学后,我跟惠相约去目标的茶道社参观见习,因为跪坐太久脚麻,只好提早离开社团教室。



「是说,我好像没那么喜欢日式甜点耶……」



「这我一开始就发现了。」



经过的学生都用一种「发生什么事?」的眼神看着我们,但我们实在还站不太起来。



「铃,这种坐姿很危险啦,小裤裤都要被看到了。」



「啊啊~~讨厌,我知道,等一下等一下。」



「真拿你没办法……」惠小小声叹气。「我等一下想去合唱部或手工艺社看看,铃呢?」



「合唱部?」



「嗯,我一直都有在学钢琴,加入合唱部说不定不错。」



「这样啊……」



这么说起来,不知道莲怎么样了?本来想着别去烦他,但现在造成他困扰的主因就是我呀。



翘掉扫除时间,去跟他道歉吧?但是,如果因为我的关系再带给莲麻烦的话,该怎么办才好?



讨厌讨厌,这么烦恼一点都不像我了啦。



「惠。」



我撑着还是没感觉的脚站起来。一阵麻痺感从脚尖传上来。



「那么,我们等一下去合唱部看看吧?」



「——八十八、八十九!」



第二音乐教室里,基础练习迟到的玲央学长略显吃力的声音回荡在整个空间中。



大家好像刚结束短跑后的肌耐力训练,横七竖八地躺在地板上。地上的口水应该都擦掉了吧。



早早提出入社申请的莲也刚结束基础练习,跟大家一样倒在地上。合唱部果然是体育性社团啊。



「铃!惠!」



靠着窗边喊我们的是穿着运动服的未来学姐。今天经过自我介绍后,才知道这位双马尾学姐的名字。



「谢谢你们来。看到合唱部这么糟糕,有没有吓到?」



「嗯,一点点啦。」



惠回答得很含蓄,未来学姐温柔地笑了:



「呵呵,因为是基础练习嘛,没办法。这之外就是普通的社团活动了唷。」



好不可思议。跟这位学姐在一起,心情莫名就会变得愉快。



「那个,不好意思,我昨天逃走了。」



我低着头,不住地道歉。



「不会啦,没关系。比起道歉,你今天愿意过来真让人开心。」



「铃,你又做了什么啊……?」



就在这个时候,芽依子老师用平底鞋前端戳了戳终于快要做完背肌训练的玲央学长侧腹。



「九、九十九……哇啊!」



「嘿,玲央,九十九接着是多少?」



「五十!」



数字不对啊学长!



「……但是,一旦入社,要是随便迟到的话,就会变成那样,要小心喔。」



正甜甜笑着的未来学姐,她的训练量应该跟其他人差不多才对,但看起来却一点事情也没有。



「说到这个,」这个问题已经放在我心里好一阵子了:「毕业典礼一个月以前就已经结束,为什么现在还要练毕业歌呢?」



「嗯……这是因为,」未来学姐的表情瞬间转为自豪:「黄金周结束后,有一个音滨町主办的音乐祭。合唱啦吹奏乐器啦,什么表演形式都可以参加。」



「啊,我听说过。」



惠充满兴趣的探出身子。



「很有名呢。我们以春学长所作自创曲参加音乐祭,就是之前那首毕业歌『樱之雨』。所以——」说到这里,未来学姐转身,面向倒在地上的「尸体」们:「我们才需要练习。」



「是喔……」



社员们还倒在地上呻吟。



「……没力了啦——!」「脑袋一片空白啦——!」「全身酸痛啦——!」「给我高蛋白!」「我想去买牛奶—!」「没这种美国时间啦!」



大致上都是这样的碎碎念。在文化类社团里听见女生说高蛋白什么的还真是头一遭。站在我们旁边的未来学姐一脸稀松平常,她的身体到底是什么做的啊?



不过学姐额头上确实挂着斗大的汗珠。果然是为了迁就我们才装作一脸没事?我猜想未来学姐应该是相当坚强的人才对。



「呼哈——!」



铿的一声,玲央学长的额头直接亲吻地板,学长的背肌训练终于结束了。



「我知道练合唱要训练肚子的力量,但为什么连背肌也要训练呢?」我问。



「因为只训练腹肌是不够的,若不连反方向的肌肉一起训练的话,就发不出好声音。」



「好严格……」



「若连这都做不到的话,是没办法唱合唱的喔。」



未来学姐的话如针般,刺得我胸口生疼。



我曾经如此拼命地做过一件事吗?学长学姐们这么努力,而我自己却总是感情用事,给身边的人制造麻烦。



我果然很幼稚啊。



蓦然望向莲所在位置,他已经融入合唱部里,跟大家一样拼尽全力练习。



明明一直觉得是弟弟的人,不知何时,穿着运动眼的身体已经有男人的样子了。



「——我们的社团活动怎么样?」



「哇啊!」



春学长突然出声搭话,我吓了一跳而叫出声音。



看着这样的我,春学长嘴角上扬,开玩笑地说:「昨天真是被你吓到,突然就这样跑回去了。不过指导老师是那个芽依子老师,会吓跑也是没办法的事。」



春学长应该是顾虑我,才会用这种笑闹的语气开殷话题,真是好人。



他是合唱部的领袖,深受爱戴,大家都称他为春学长。今天也是跟老师一起指导大家基础练习的部分,是相当值得信赖的学长。



「昨天真是非常抱歉。莲有好好做吗?」



「嗯?他是个有趣的学弟,虽然现在练到没力……说起来我也差不多要不行了。」



春学长抬膝碰手,然后长长吐气,露出灿烂的微笑。



像这样为了某件事情竭尽全力好像也不坏。未来学姐或是春学长,应该就是大家憧憬的那种高中生典范吧?



拂开汗湿的头发,春学长转往惠的方向:「你也是来参观的吗?」



「是的。因为我一直在学钢琴,所以觉得加入合唱部应该也不错。请问入社后有没有机会弹钢琴?」



「当然啰。虽然秋天的音乐会由老师伴奏,但音乐祭或是文化祭都是学生负责的,有会弹琴的人加入,对我们来说是很大的助力。」



「目前没有会弹钢琴的社员吗?」



「只有我跟副社长瑠华会……还有未来偶尔会弹『踩到猫了』*这曲子,大家都受不了。」



1.注:ネコ踏んじゃった,钢琴曲,作曲者不详,常是学习钢琴者的入门练习曲



「好——过分唷!」



「大家明明听得很开心啊!」未来学姐小小声地在一旁抗议。



「那么,你就申请入社吧!」



「耶?」



惠向着再次发出怪声的我说道:「铃也一起参加嘛。音乐祭什么的,听起来很有趣耶。」



你脸上明明写着的是「春学长好帅喔!」……我硬生生地把这句话吞回肚子里。



对,烦恼啊逃避啊一点都不像我。昨天的合唱真的很棒,如果我也能像那样唱歌就太好了。



虽然我没有合唱的经验,难得进工局中,挑战新事物也不赖。



「——嗯,我也加入合唱部。」



我转身面对学长学姐,说:「还请多多指教。」



「请多指教。」回应我的是春学长。



「哇啊,大家一起加油吧!」以及未来学姐。



我与惠相视而笑。惠的视线四处游走,似乎有点紧张。我想,我们此时正切切实实地分享着彼此的希望与不安。



「好了,大家起立——!开始发声练习!」



芽依子老师像是要把筋疲力尽的大家踹起来似的下达指示。



春学长见状,对我们说:「那么,就一起从发声开始练习。」



社员们围着钢琴排成两列。



我们被安排在队伍的末端。



「好,从调整唱歌的姿势开始吧。」



负责指导我、惠、莲三个新生的副社长瑠华,站到我们面前。



「双脚与肩同宽,平均分摊身体的重量。把重心放在脚拇指根部,然后稍微挺胸。」